“王老将军是个大英雄,世所敬仰,”肖崇戬诚恳地说。
“我就想问问,这定远军还是以前的那个定远军吗?”通伯已是老泪纵横。
“是。现在定远军由老将军的外孙王宣掌管。”肖崇戬天生是个感情充沛的人,他也受到了感染,强忍着泪水。
这话当然有保留,王宣不光是王百戎的外孙,也是寇隐的儿子,儿子不得不听父亲的,而且定远军早已经不是独立军团,他只是华国的作战军而已。
肖崇戬出身永州肖氏,肖家是儒学世家,出过很多大儒,但往上数三代,没有从军的,肖崇戬是第一个。肖家是当今四皇子周庭恩的外戚,王宣的父亲寇隐是太子的拥护者,肖家的人就不该出现在定远军。
当初说要去定远军,家里的人都反对,只有父亲沉默不语。这个国子监的祭酒知道,他这个儿子不屑党争,他生来是个巨大的理想主义者,这种性格也根本不适合从政。
肖崇戬的父亲说,“我的儿,爹一度以为你要周游列国去做一个游吟诗人,现在看来你好像更中意去做一个游侠。”
定远军最初其实就是一个游侠组织,他们过着简朴节约的生活,和平时在丛林中耕种自足,哪里有战火,他们就奔走其间去争取和平或者帮助正义的一方。这于男子来说,无疑是一种致命的浪漫。
肖崇戬看着通伯,想到这个苍老而佝偻的身躯里曾经和自己心怀同样的憧憬,为桃花寨伸冤的心情就又迫切了一分。
肖崇戬承诺道,“老丈放心,我叫肖崇戬,正要去薰城,我许诺一定会查清这件事,也会尽最大的能力解救其余的人,在此期间,还请不要让村民们擅自行动。阿瑶姑娘之所以一直沉默,我想唯一的原因,就是怕村里的人贸然前去,受到迫害。”
“是,是,我也想到了,”通伯连连点头,“我本来应该更相信这孩子的,她从小就又倔又要强,明明那么矮那么瘦,拿了别人的东西,却一定要不停地给人家干活,干最重的活。穿破的衣裳补了又补,但永远都不会落泥。她的命太苦了,我见过那么多苦命的人,但她真的苦了,世人太坏了,现在好了,没有人能伤害她了。”
肖崇戬告别通伯,准备上马赶赴驿站。
这时,有个小孩从夕阳下向他跑来,肖崇戬认出他是刚那个瘦大婶的孩子。
“哥哥,你能把这个给我姐姐吗?”那孩子将一串木珠子的手链捧给了肖崇戬。
那小孩后面跟着瘦大婶,那大婶说,“军爷,我家的姑娘叫十二,很好记吧,因为她小时候只数到十二个数就不会往前数了,这串珠子是她弟弟亲手磨的,下个月十五是她的生辰,如果还能看到她,请转告她,无论受了什么苦,她都还有爹娘、弟弟,这个家会照顾她的。”
一路策马疾驰,肖崇戬到了驿站,两个定远军的士兵在等他。
“公子,你去哪了?”
“公子,你差点被军法处置了?”
这两个人是修远和修齐,都是家里安排到定远军中照顾他的肖家人。肖崇戬平时严守军规,从不与二人多说一句话,也从不安排二人军务以外的事情。
“长孙将军怎么说?”肖崇戬问二人。
“没说,想是顾着大局,”修远说,“公子,君子不立围墙之下,反正已经犯了军规,不如我们护送公子离开吧。”
“是啊,”修齐道,“公子本就不该来这儿,现下四皇子和太子剑拔弩张,公子的处境未免太过尴尬。”
修远连连点头,“公子今天冒然离队,难免会有人多想,是不是要于太子不利。”
“你们两个,问你们一句,说了这么多,”肖崇戬回到屋里喝了一大碗水,道,“就照你们说的,现在走掉,岂非做贼心虚。”
“做贼心虚也比‘莫须有’强,”修齐顶了一嘴,他抱怨道,“公子真是的,这定远军的差事一件比一件难做,先是右县大战,又是深入鹤国,四皇子几次来信让你回京,你看都不看,老爷还拉下脸去求了那寇相,寇相早已允诺你随时可以离去。”
这肖崇戬自然是知道的,不然今天也不敢冒然离队。
“现在不行,我答应了别人的事,必须到薰城,”肖崇戬说。肖崇戬遂把桃花寨阿瑶的事简明扼要地说给了这两兄弟。
“啊,我的公子啊,这千斤的重担你也敢揽在肩上?”修齐不顾哥哥修远的劝阻,说,“我俩还以为公子的老毛病犯了,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哪知道揽了这么大事。”
修远笑道,“这事自由官府管,公子心血来潮,搁下了吧。”
“你们俩说的什么话,圣贤书都读哪去了,”肖崇戬板着脸,“道之所存,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我既然答应了人家,就要说到做到。”
肖崇戬说完,掌了灯坐在桌前开始写信。夜幕刚刚降临,柔和的灯光笼罩着肖崇戬,他刚刚十九岁,身材十分高大,但不过分魁梧,生得十分英俊的长相,一日的奔波让他的发髻有些松散,一绺头发轻轻落在他高高的鼻梁上,盖住了鼻尖左侧的一下点黑痣。
“修远,你把这封信送到永州我父亲那里,”肖崇戬交给修远一封信,“刑部尚书是我父亲的门生。”
“修齐,你把这封信送到周庭恩那里,”肖崇戬再三交代修齐,“说我求他,务必修书鹤国。你二人即刻出发,再不必回来定远军,有问题我担着。”
“公子,何苦!”修远和修齐心疼道,“说到底这些村民信赖的也是定远军,你看今天长孙费那个态度,哼,哪有定远遗风?”
“我会去禀明长孙费,他也是世家子弟中有作为有抱负的,未必不能共情这人世疾苦。”肖崇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