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仍旧漆黑一片,头上三两颗星雀跃在墨色苍穹,远处有桀桀的夜猫啼叫,脚踏出去,踩在叶上藤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叶承已寻了半个林子,仍不见阿疼踪影,他抬头看向远处的高坡,略一沉吟,丹田提气,足尖轻踮,几纵越到崖边。
那身形轻动灵秀,白衣翩翩,袖带翻飞,月光下仙人一般。
刚一落地,叶承不禁浅浅的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甜,好像花香裹挟一些蜜桃,正是阿疼近几日来身上的味道,叶承俯下身朝崖边微微探出头去,果然,月光下一个银色的小圆盒子正静静的卡在草丛里。
再向下看,黑压压的一片。
叶承伸长手臂将那小银盒子够起,拇指略略摩挲两下,揣进袖里,反手将常寂背在背后,双手负着,向下轻飘飘的纵身一跃,便落在一颗老树的枝干上,那树枝微微一颤,还未动上第二下,叶承便早已立到另一棵树上去了,如此三跃两纵,已然到了谷底,突地迎面斜出一根树枝来,叶承借着侧头躲避的当口避顺势打了个旋,又稳又轻的踩在地面上。
这一下似一片羽毛从高处飘落在地上,荡得是悠然自得不紧不慢,连一丁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平时叶承在崇华山上除了御剑术法,是从来不展示轻功的,若不是此处无人,他只怕也不愿轻易使出。
可是当他双脚刚一沾地,一旁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拍手声,有人连连叫道,“好,好,好身手,真不愧是太玄首徒,崇华山大弟子,这功夫俊的简直是古往今来,无出其右。”
叶承身形一滞,缓缓转过脸去,不禁一凛,不远处树下躺着一人,四仰八叉,没心没肺,双手枕在脑后,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雪白的瓜子脸在唇畔笑起一个浅浅的梨涡。
口里咬着一根野草,含含糊糊的连声叫道“好,好。”两只手拍够了又重新枕回去。
“哼—”
庆瑞与蕴影相看两厌,别过头去。
“好啦,不要斗气了,清元师尊说过我们都是同门连气,蕴影,你与悦人去休息,我和庆瑞今夜还要守着吕公子的白烛。”
空容半是好笑半是无奈,拉着庆瑞一起坐在吕景元床旁的矮椅上。
夜已三更,大约坐得久了,不由得有些冷冻困乏,庆瑞欠身瞧了瞧睡得安稳的吕景元,悄声道,“空容,你有没有感觉有些寒意。”
空容动了动肩膀,“唔,确实渐凉了。你第一次守夜,怕是不习惯,不然你去披件外衣再来。”
“唔,也好。。”
越发觉得身上寒噤噤的,就连心里也好像因为担忧什么事情悬起来,整个人越发不安,以为自己是因为担心阿疼,所以坐立难安,庆瑞倒也没多想,起身欲回自己房里穿件外衣。
反身掩住门,沿着花廊向外院走去,路过一处假山石,借着幽暗的月光,忽地瞥见成片的铁线莲叶后立着一抹红影。
怎么铁线莲还开红色的花吗?
正觉奇怪,庆瑞踩着卵石路探过去,还差四五步的距离,才看真,居然是一个红纱轻衣的女子,因为她站在阴影里,整个人隐在叶蔓后面,只被瞧见红纱一角,庆瑞自然看不真切。
可如今走在近前,借着月光,看了个十足,满脸纵横交错的刀痕,刻在惨白的面上,幽幽的月色下,映着铁线莲颤巍巍的叶片,说不出的恐怖诡异。
“啊—”
庆瑞吓得一跤跌坐在地上,失声惨叫。
三师叔救命啊—
安静的夜瞬间被尖利惊悚的叫声划破,空容原本正盘坐在椅上闭目调息,听见叫声,猛然睁开双眼,正巧错过白烛火焰偏了一偏,双手在椅背上一拍,抓起立在一旁的破月凌空从窗口跃出去。
然而与此同时,在他从窗口跃出的一瞬,一道白影从房门悄然而入。
“还不起来。”
叶承转瞬便恢复那一成不变的寒冰脸。
阿疼叹了一口气,“你说你,好好的长了一张脸,可惜视力不太好。”
说完指了指脚,“摔断了,起不来。”
叶承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似乎别处无碍。
“。。那你待怎样?”
咦,这话怎么听着好生耳熟?
于是阿疼双手一伸。
“抱我—”
接下来她都能想到叶承会怎样回答她,必然是一甩袖子,“无礼。”
然后走到某处抽出常寂劈里啪啦的砍下一堆树枝做筏子。
果然叶承一甩袖子。
哎,看来是又要去砍树了,阿弥陀佛,上神上仙,这树长了这么多年不容易,可不是她阿疼非要要伤生害命的。
突然身边一股幽冷清冽的檀香味道,参杂着某一种植物的略显蓬勃的草木香,还未回神,身体一轻,突然悬空,居然被叶承打横抱了起来。
“喂,你做什么—”
阿疼惊道,我靠,不会吧,这厮不至于突然翻脸想把她举起来然后摔死吧??
“你若不想喂毒蛇,便收声。”
阿疼转向刚才躺着的地方,果然树枝树下盘踞着许多碧绿色的毒蛇,一指粗细,嘶嘶地吐着信子游移,好像惧畏什么,既不上前攻击,也不敢擅自离开。
那蛇是碧绿色,一条条与枝叶杂草藤曼混在一起,却是不容易被人发现。
阿疼瞧的背后头皮发麻,奇道,“我躺了这么久,它们倒是没有咬我。”
叶承抱着她静静站着,侧耳听了听,沿着声音找去,果然走不多时便找到一处溪流,将她放到一处空地,给她接好腿,又把她的手拉过来,
天色已似鱼肚泛出青白,清楚地能看到她掌心红肿溃烂的伤口,叶承皱皱眉,伸手拔下她束发的银钗。
“呃,那红衣女。。鬼。。”
提起那红衣女子,便想起那副狰狞脸孔,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你,你把她收了?”
讲完后防备地缩了缩身子,她怕叶承听见她问,一个激动从腰间的百宝囊里把那女鬼抖出来。
叶承只专注涂抹伤口,淡淡道,“她跑了。”
什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