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四月维夏,正是清明和暖的时候,盛都城外一茶肆内,人们正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同一件事情。
太后的病情。
“据说病得很重?”
“有多严重?死了没?”不谙世事的茶馆伙计听见后,也不免一脸兴奋地凑近茶桌八卦起来。
茶肆老板见自家伙计如此口无遮拦,赶忙走过去捶了他一拳,“臭小子,慎言!”
伙计捂着头,心有不甘嘟囔道:“我只是想知道国丧期间会不会天下大赦。若可以,我爹娘就能团聚了。”
“去去!再说这种掉脑袋的话,你就赶紧从我这离开!”掌柜伸手拧了下伙计的耳朵,似是不解恨,又踢了一脚。
伙计一脸委屈的跑去别桌上茶,但耳朵还是不住的往这凑。
“没死成。” 一旁身着浅灰麻衣的老汉端起茶壶将茶杯倒满,仰首一饮而尽,他砸吧砸吧口中碎末,继续道:“据说贺太后这次头疾复发是险些离世,不过幸得一位姓居的太医妙手回春,这才勉强保住了性命。”
一旁的茶客听后不免好奇道:“居太医?宫中竟有这么一位名医,之前倒是没听过。”
“哼,什么名医,卖狗悬羊的东西也配治病救人?”
茶客被这番话呛了满口茶,用衣袖擦了擦脸道:“老头儿,敢这么诋毁名医,你不要命了?”
麻衣老头将手中茶杯重重摔在桌子上,啐了一口道:“呸!他才不是名医!”
“那姓居的是我同乡,原是郡里药铺的坐堂大夫,某次给人开错了方子,害死了人,那家人直接上门要取他的性命。”
“死人的那家在当地有些势力,当即告了官将姓居的押入大牢,他们不要钱帛补偿,就是要他一命抵一命。”
“谁想到这姓居的背景更加不凡,郡里派人将他押入狱后的第二天,他便毫发无伤的出来了。” 麻衣老头说完,举起茶杯倒上了茶。
茶客已完全被此事挑起了兴趣,瞪起双眼道:“啊?然后呢?”
老头并未言语,反倒是慢悠悠举起茶杯,递到嘴边吹了又吹。
“快别喝了,之后怎样了?” 茶客在一旁急切催促,见老头还是没有反应,茶客硬声道:“好你个老头,今日茶钱我替你付了!”
老头这才放下茶杯,向茶客勾了勾手。
茶客凑耳过去,老头也低下了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后来,姓居的离开了我们郡,等我们再知道他的消息时,人家早已是太医了。”
“就这?”
茶客觉得这钱花的不值。
他继续追问道:“报官那家人能这么放过他?”
麻衣老头清了清嗓子,将声音压得比方才更低。
“那家人,全死了。”
***
太后的病情在四月初七这天彻底好转。
谁知身体好转后没几日,便匆匆以“避祸求福”为由,置酒高会,宴请了盛都城内所有尚未婚配的世家女眷。
美名其曰:为帝室开枝散叶,积德修身。
段家的赴宴懿旨,是宫中派人亲自送出来的,来人正是太后身边近侍,空顺。
宫宴那日一早,段府门前盛况空前。
一乘紫檀雕花的矫撵稳稳停在大门,帷裳缓缓掀开,从中走出一人,他以绢掩面,小步轻挪,慢悠悠地走向段府。
进了段府后,空顺细长的眼睛精光四溢,他向四周扫了一圈,直至看清段府宅邸的规模,这才将目光落在院中站候的段珂身上。
宦官空顺走上前,顶着一张细皮白肉的脸,明知故问道:“段太尉和公子今日不在府中?”
段珂堆笑回道:“家生变故,父兄前日离家,须得几日才归。”
“那还真是不凑巧。”空顺下意识垂眸,敛了敛眼中得意。
他心中暗自窃喜,为了支走他们,太后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段家父子若在,此女今日多半是带不走了。
戏台已经搭好,万万没有戏子不登台的道理。
空顺提溜着一双眼睛打量着段珂,暗道:“是个美人,不过红颜自古多薄命……”
段珂见空顺一直盯着她,出声提醒道:“空公公?”
空顺回过神,用娟帕擦了擦鬓角,掩饰好窘态后道:“太后病着这些日,我这个做奴才的难免跟着着急上火,身子有些不适,今日失态,让段姑娘见笑了。”
他随即立刻换上一副笑眯眯的模样道:“瞧我,倒是差点忘了正事。太后听闻段姑娘才色双绝,可至今尚未婚配。我家主子心慈好善,不忍明珠蒙尘,特此吩咐小人今日亲自前来接您入宫。”
段珂看向宫人,脸上笑靥如花,心中祝尔长眠。
谁人不知太后最属意的后位人选是自己的亲侄女。
如今煞有介事的举办什么宫宴,又大张旗鼓的接她入宫。明摆着一边用她安抚宗相,一边把她当靶子,好令众人群起攻之。
段珂将脸上笑容又勉强扩大了几分,道:“太后恩德,臣女定然铭感在心。”
“劳烦公公带领,时候不早,切莫因臣女耽误了太后的宴席。”
空顺心中鄙屑,这丫头倒是赶着去送死。
面上却仍是一副笑脸模样,点头道:“是。”
帝室倾颓,天子势微,皇宫中守卫却是比历朝历代都更加森严。
段珂抬手轻轻掀起轿帘,一路上她发现宫中几处重地不止有宫中守卫的身影,还有不少身披墨黑重甲的禁卫在此巡查。
是肃咎卫。
段珂放下轿帘,闭目垂首,轻轻倚身在矫撵内。
太后仗着贺家的势力,就算再风光无两,也只不过是金笼中的一只雀鸟。
虽能鸣,却无飞。
她不想这样。
前行的矫撵在段珂思虑中停了下来,矫外的声音适时响起,“段姑娘,我们到了,请下矫。”
段珂睁开双眼,眸光微沉,她轻声开口道:“知道了。”
从矫撵中出来,段珂便见眼前峨峨宫门,万丈高殿,远处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