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向西,驶过热闹街坊,停在处不起眼的偏僻宅院。
门楣挂青铜门环,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而过,小厮在前面开路,绕过错落回廊,到了膳堂。
薛如之依旧穿着鹅黄色外掛,髻高承霞,绾结处点缀一枚明珠。她坐在桌前温清茶,笑眼看向谢枕舟,“我知你不便出现在人前,特意寻了处僻静之地。”
闻言,谢枕舟接过茶盏,道了声“多谢。”
薛如之八面玲珑,贯会做人,扭头又将另一盏温好的茶端至乔莺面前,“几日不见,白姑娘也依旧动人。”
乔莺从来没告诉过旁人自己姓白,这姓不过是当时沈千穗问到时乔莺胡诌一通,想来她是从沈千穗那儿听来的。
可今日厅上并无沈千穗的身影。
她左右看看,问道,“怎么不见沈姑娘?”
提到沈千穗,薛如之长叹口气,“那日回来后,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半步也不肯出。原先她在整日在外疯玩,逮到机会就往街上跑,现在这样安静,我反倒不习惯。”
正说着,小厮在庭院端好菜,卷起门帘。
先是上了一碟脆嫩蔬菜,绿叶红花,又有一盘小巧精致的酱菜,咸香扑鼻。
“这儿我不常来,就一老管家,比不上厨娘的手艺,都是些清粥小菜,可别怨我怠慢了你们。”薛如之催着乔莺动筷子。
粥清味淡,乔莺舀起一勺,米粒软糯,入口即化,温热的汤汁顺着喉间流淌。
谢枕舟执起筷子,竟也有握刀的气势,夹住一块肉放进她碗里。
肥瘦夹杂,看着油腻,乔莺抿抿嘴,想夹起来放一旁,却感受到来自谢枕舟凌厉的眼神。
她立刻低头塞进自己嘴巴,大口吞下。
一碗粥见底,薛如之才缓缓出声直奔主题,“凌定风带着大军绕了远路,明日便能到灵山脚下。千穗同我说了那探子的事,他的话不假,只是我想不通凌定风打的什么算盘。”
不知是不是乔莺的错觉,薛如之的视线若有似无往她身上瞟。
乔莺垂眸避开,好似单纯来用午膳而已,不欲参与他们的话题,捧着碗默默吃了几口酱菜。
谢枕舟觉察到二人的互动,放下碗筷,侧头去看她。
他清楚薛如之在打乔莺的心思,否则,不会为乔莺准备那顶帷帽。
于是他顺势接过话茬,语气平淡,陈述道,“你我都清楚,凌定风不过是上面派来的,没了他,还会有旁人,这次找衡门麻烦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
言外之意是此事关键之处不在凌定风,更不在乔莺身上。
薛如之一怔,随即苦笑道,“上京朝堂水深,只恨我是个钱庄掌柜,并非那掌权者。”
这番话放在外人眼里,极为大逆不道。
谢枕舟淡淡道,“下山前,我告诉沈兄即使探子说的都是实话,也万不可埋伏。一旦出手,那便是彻底与朝廷撕破脸。”
乔莺有些惊讶,不由得望向他,连带着手里汤匙不小心敲到碗口,发出清脆声响。
她原以为谢枕舟不过一个有勇无谋的江湖野子。
他们竟然想到一块去了。
在乔莺看来,衡门这事很好解决。凌定风处境艰难,眼下又被紫禁卫制擎,他通风报信不过是想让沈少主替他解决掉对他发号施令的人,把行动失败的责任推至紫禁卫身上,夺回统军权。
说实话,他的计谋拙劣,且派贴身侍卫通风报信太过明显,轻易就能被人看穿。
只要凌定风与沈少主合伙将紫禁卫统领杀了,李代桃僵,打着太子的幌子作乱,激起民愤。
秦照必然会出手保下他们。
少年听见响动,徐徐扭头,犹如点漆之色的眼瞳浅浅看了眼她,偏过头接着道,“我叫沈兄人去楼空,唱出真空城的戏码。凌定风上山后寻不到人影,定会退回祁县。”
他饮口温茶,“到时我再抓他询问,从长计议。”
尽管凌家败落,但他好歹有小将军头衔,谢枕舟毫不在意,如此轻飘飘地说出要抓他。
如他自己说过的那样——他不怕死。
听罢,薛如之眼底浮出一丝诧异,她完全不知道沈俞右的打算,平下心神颔首,“你说的对。”
未几,庭院里的小厮又敲响门,这回捧了个小缸上来。
“掌柜的,这是沈小姐两年埋在池塘下的花雕酒。管家说她大约忘记了,叫您带回去。”
沈千穗心大,忘性大,埋一坛酒的小事早被她抛到脑后。
“知道了,下去吧。”
“是。”小厮弓着腰退下。
薛如之走近一揭盖儿,玫瑰香气四溢,当下拿起玉杯,给谢枕舟与乔莺倒满,“千穗近日心情差,拿回去也是浪费,还不如我们将它分了。”
两杯酒下肚,乔莺脸颊红扑扑发烫。
瞧她这般不胜酒力,一脸醉相,薛如之扶她到贵妃椅上休息。
午后屋子里弥漫微弱木香,乔莺有些晕乎,窝在躺椅里,静静听着身后两人交谈,只觉得自己脑袋像火烧。
对面砖墙上挂毯细密如织,画面中的山水飞瀑栩栩如生,却也无法无端抵挡心头的热浪。
花雕酒闻着香,没料后劲大。
杯中酒液呈琥珀色,谢枕舟手腕轻晃,余光瞥见乔莺双臂曲在膝上,呆呆的样子无端令他眉眼弯起,“原来沈兄没与你说这些计划。”
“没有,他只是...”薛如之顿了顿,“只是让千穗拿了属好名的和离书给我。”
谢枕舟轻抿,醇厚酒香在口中展开,也觉得沈俞右这事做的好笑,“他算盘打得可响,与你和离后还要你照顾他那顽劣胞妹。”
薛如之神色怅然,抬起头来却是笑脸。“我可以如他的愿与他和离,但也不想看着他出事。”
谢枕舟向来不喜掺和旁人的事,尤其牵扯感情。
她和沈俞右的事情谢枕舟略知一二,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沈俞右迫于父亲的逼迫,不得不娶她。
然而乔莺完全不知他们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