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孟伯符和我去看采青。临行前,宣琪给我一包红豆糕,说是采青喜欢吃的。宣琪虽然不喜欢采青,和采青有不少争吵,可等采青进了监狱,她没有幸灾乐祸,脸色透着担忧。
“卫璇,帮我带给她,唉公子府这么大,没人和我吵架,日子太无聊了。”她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
“好。”我一向觉得说话越狠的人,心里越容易心软,宣琪就是其中一个,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比我善良。
这糕点加了不少红豆,红彤彤的像玛瑙。红豆是补血的,她很担心怕采青。
刑房。
采青身上没有伤,看来审讯的人并没有多为难她。只是她似乎一夜未睡,脸色有些惨白,眼睛呆滞得跟木头一样,眼下一圈青黑。她看见孟伯符,揉了揉眼睛,她怕是一场梦。从我这边看过去,我看见她眼睛泛起一阵浓浓的白雾,雾锁江城不过如此。这次她的眼睛是红的,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看见孟伯符来了。如果我不在这里,就算隔着木栅栏,被木栅栏撞得头破血流,她也要扑到孟伯符怀里,痛哭流涕,说着自己在这里有多害怕多委屈。
无奈我不解风情。
“还好吗?”孟伯符似乎也一夜未睡,声音透着疲惫。他昨天一天未归,为了采青,不知道他找了谁。如果那些事没有发生就好了,我会跟他说你找谁都没用,快来找我。
“我还……”听见孟伯符这句话,她忍不住满腹心酸,拉着孟伯符的袖子就开始哭起来。我在孟伯符身边呆了快一年,我从未见过采青服过软,流过泪。
“我很不好,这里睡的是干草,上面好多虫子。解手也要禀报许久,好多人等不及,就在牢房内解决了。还有这里的饭菜,都是馊的,要么是他们吃剩的。不敢吃饭不敢喝水,公子,我是清白的,我什么都没有做啊,公子还我一个清白。”她死命晃着孟伯符衣袖,像溺水之人抓到浮木,只要抓紧浮木,就能活下来。
孟伯符说:“你要吃饭喝水啊,事情都没调查清楚,他们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先别吓自己。”
情绪酝酿到位,是动手的时刻。我在一旁递上水和红豆糕:“宣琪给你准备的,她很担心……”
刺骨的痛传来,从头上淌下汹涌的血水,我又再一次看到血海,这次的血是我自己的。
“是你对吧,卫璇!你来了公子身边就没有好事,公子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你装柔弱装善良装懂事,骗了他们,骗不了我!他们都喜欢你,讨厌我。可你是个害人精,拉着我们下地狱的,你去死!”她抓着我的头,死命往木栅栏磕。
木栅栏有一枚钉子没有钉进去,钉子磕着我的头骨,实在太疼了,我身体反而麻木,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
“放开她,你发什么疯!”孟伯符拽开她的手,把我护在怀里。采青急红了眼,抓着他的手就挠,长长的指甲划在他白皙的手上,留下四五道带血的痕迹。
“卫璇,你怎么样了?能说话吗?”他撕掉衣袖,以衣袖作止血布,想止住我头上的血,可徒劳无功。我眼睛眨了眨,麻木地看着他。
“告诉我你痛不痛,伤到什么程度了!”他急了,说话都带着命令。
“公子,我没疯啊,就是她搞得鬼。你不要对她好,也不要救她,她会害死你的!奴婢跟了公子十年,几时害过公子,公子信奴婢一回!奴婢欠卫璇一条命,卫璇死了,奴婢就在她脚后服毒,我跟着她下地狱。总之公子不要救她,她是祸水!”
“你真的疯了!”孟伯符抱着我跑出污浊的地方,看到一个狱卒,他咬着牙,恶狠狠到:“快去请大夫,慢了一步我就杀了你!”
我认得他是阿宇,见我受伤了他脸色透着不忍,他说了一声是,跑起来的时候速度快得像飞箭。
“卫璇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我在这里呢,你别怕。”他找了一间空房,把我放在床上,他的声音都在颤抖,握着我的手的时候,像握着天底下最容易破碎也是最昂贵的珍珠。
我不怕,是痛得很,但这样的痛比起未央宫的那一夜不算什么。他得多害怕啊,隐藏了多年的威严和杀气都不伪装了,方才他发怒的吓到不少人。
我使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沾血的手摸了摸他的脸,他脸上有五个血印,真像被我狠狠打了一巴掌,让你商议要紧事的时候都不带我去。
其实我没有力气说话,我是硬撑着一口气。他这般恐惧的面容,我蓦然想起我打了败战无人安慰劝解,选择自尽的大哥。于是,了却心愿也是,想抓紧大哥的手也是,让他放宽心也是,不想让他担心也是。
我声音很轻,轻盈得像漂浮在半空的羽毛。“奴婢没事,不痛。”我喷出一口青黑的淤血,嘴角的鲜血滴到衣襟上,我如是说。
都说人死前,回忆会像走马灯一样,把你认为重要的记忆在你眼前再过一遍。可我都要死了怎么看见江世白那张惨淡的脸,在我面前无限放大?我一定在做梦,他脸上不可能有这边急切的面容,他对我只是利用。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我躺在装饰讲究,点着苏合香的房间里。这不可能是孟伯符的地方,他没那么有钱。头上的绑带缠得好紧,把头皮都要勒出来,我解开绑带,突然听见一声喝止:“你嫌自己血流得不够多你就解,我看看谁还有多余的玄元丹给你吃!”
不解就不解,干嘛这么凶!等等,什么玄元丹?那东西我听过传闻,就算是万乘之国,倾全国之力,一年也只能造出十颗玄元丹。这东西很珍贵的,我要怎么还他?
“多谢公子。”我低着头。
“不用觉得你欠了我什么,我救你是为了我自己,你死了谁替我办事?”他看穿我的犹豫,如此直白地说。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话说委婉了你觉得他墨迹,说直白了你觉得他不解风情,人生天地间,复杂又矛盾。
“想吃什么?”他问我。
“奴婢睡了几天啊?”我衣裳都换了,身上有股淡淡的茉莉香,谁替我洗的澡?
“你昏迷了三天,大夫说你砸到脑袋,要静养,不能坐马车不能晃脑袋,你得在我这里再呆两天,武陵君会接你回去。”
他不在这里啊,他不应该守着我,在我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