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杭州归家快两个月了,陆梦芸发现自己月事没来,不免有些担心。她剖腹产女至今未满两年,是断不能再怀孕的。她将疑虑告诉丈夫,铁手听后顿时紧张起来。这两年间他们一直十分小心避免受孕,可那日在西湖边一时兴起两情激越竟就疏忽了事后的措施。
铁手赶紧把李峤请来号脉。李先生一搭,果然是喜脉。铁手大惊,说先生这可如何是好?李峤说,夫人如今的身体再生肯定是受不住的,恐有性命之忧,只能趁早把胎给坠了。
陆梦芸闻言忍不住垂泪,铁手虽然也有点不舍,但妻子的性命肯定比什么都重要。当即道,那就有劳先生。
李峤开好方子又叮嘱了用药细节,告辞出门。铁手送他出府,临别时李医官道:“二爷,我们是自家人,我就直言不讳了。尊夫人前年剖腹生产可是元气大伤,这次再要小产身子又受伤害,年纪再大了上去可是经受不住的,所以二爷以后可要小心注意些啊。”
铁手脸上一红,点了点头:“先生说的是,我理会得。”
李峤又道:“其实嘛,二爷还年轻,不如趁早纳房侧室,这样夫人也安心些。呵呵……”
铁手道:“这事师妹与我说过好几回,是我不应。”
“唉…二爷对夫人的情意可真是没话说。你们铁家男儿都是宠妻专一好丈夫!在下佩服!那二爷多照看着夫人,有事尽管来唤。” 李峤赞叹一声,拱手离去。
铁手回到房里,见妻子还在伤心,便搂着她肩膀柔声安慰。陆梦芸心中舍不得孩儿又怨自己身子不争气,伏在丈夫怀里哭了一场。
这坠胎的药自是极为烈性,陆梦芸服下不久小腹就痛了起来,头上直冒冷汗。铁手看得心疼,陪着她折腾了一夜,到天明时那血块终于下来了。毕竟是自己身上的骨肉,陆梦芸见了又流泪。这出血量不小,铁手见她脸如白纸,浑身无力,心中更担忧妻子的身子,一早就去厨房亲自煎药,并吩咐刘婶赶紧烧煮补食。
陆梦芸躺在床上,人有点昏昏沉沉,腹中仍有隐痛,身上尽出虚汗,到了午间竟发起烧来。这下铁手愈加担心,忙遣人又去把李峤请来诊治。李先生探了脉象说是因小产后气血骤虚,元气受损,因此外邪趁虚而入导致发热。他重新调整了药方,嘱咐速去配制与产妇服下。
陆梦芸这一病倒铁家就有点忙乱,虽然远儿大了能够自理,但言儿和玉儿还小。特别是这小女儿才不过两岁,本来一直也是有乳娘照看,刚好这阵子那乳娘家中有事回去了,就由陆梦芸自己带。这下小孩子没有母亲照看整天啼哭,家中还有煮饭洗衣等一堆杂务,刘婶夫妇实在也忙不过来了。陆梦芸便与丈夫说去她娘家把阿荷叫来帮忙吧。
这阿荷不是旁人,正是三年前徽州商号汪裕的遗孀。
那年铁手夫妇到了三清山后便修书请严魂灵和陆梦芸兄长去徽州商号善后。阿荷在徽州没有亲戚,杭州娘家父母早没了,抚养她长大的祖父母也在几年去世了,家中那几间破屋叔伯们早就住着,她一个嫁出去的孙女回去也没地方落脚。陆公子见她母子孤苦无依,又与自家妹子有旧,便问她是否愿意先跟他回苏州。她见陆家人都很和蔼善良,当下表示愿意去苏州。
铁手夫妇回家见把阿荷母子带回来了也觉甚好。毕竟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虽说那汪裕不是什么好人,但若不是他们阴差阳错地去投宿招来仇家,她母子也不会一夜之间突然丧夫失父。于是便让她安心在苏州住着,表示定会资助她抚养小宝长大。但陆梦芸觉得留在自己家中还是有些不妥,因此就与母亲商议把她安排在了陆府。阿荷为人十分知趣又勤快,手巧制得一手好衣裳,便在陆府当了绣娘。平日若铁家有事她也会过来帮忙,那时陆梦芸卧床保胎、剖腹产女,都是阿荷过来服侍左右,很是贴心。陆梦芸也从没把她当下人,直如妹妹一般看待,让小宝和自己的孩子一起上私塾读书。
本来这事铁手真不想让岳丈家知晓,但这下没办法了,只好去与岳母商议。陆母听说女儿小产了,急忙带着阿荷就赶了过来。老夫人见了女儿憔悴的模样心疼不已,忍不住劝道,
“阿芸哪!我早就与你说赶紧帮他再纳一房,你怎么不听呢!”
“母亲…我都不知说了几回了,他就是不要,我有什么办法。”陆梦芸委屈道。
“唉…游夏待你确实真心一片,这我们都知道。可是如今你身子弱,又不能再生,总也要为他铁家想想。”
“我是为他想来着,可他说三个孩子足够了,自己年岁也不小了,找个陌生小姑娘来就为了叫人家生孩子不作兴的。可我这上哪里去找年岁合适的大姑娘啊!”陆梦芸叹道。
这时,阿荷端了药进来:“姐姐,该喝药了。”她先把托盘放搁几上,一边又去衣架拿了薄毯,过来轻手扶陆梦芸坐起来,帮她盖在肩上,怜惜道:“唉…姐姐这两年好容易长回来的肉看似又掉了一半呢。”
陆梦芸和陆母都看着阿荷,突然心有灵犀地对望了一眼。陆母点了点头,微笑道:“人是不错,心地也好。就是…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
“嗯……”陆梦芸会意:“我想想……”
这时,铁家大夫人从李医官处得知消息也过来探望。亲戚见面彼此寒暄一番后陆母便先告辞了,阿荷送老夫人出门坐车。
陆梦芸想让大嫂帮着去劝劝铁手,大夫人摇头笑道:“这事我说也没用,他们兄弟俩一个性子。更何况妹妹你待二叔这般好,他那里哪容得下别人。你就不要多想了,自己养好身子不让他担心才是。”
客人走后,房中只剩陆梦芸一人。她半靠在床上想着刚才母亲的示意。阿荷确实不错,出身虽是小户,但老实懂规矩,人也长得清秀,和自己又很体己。今年三十出头了,年龄上也能与师兄相配。唯一不太满意就是她毕竟是个孤孀,也不知师兄会不会嫌弃。不过,算算时间也满三年了,再嫁人无可厚非。思前想后,她决定先问问阿荷。
阿荷在后院帮刘婶一起看着玉儿、准备晚膳,见铁夫人告辞后又去陆梦芸房中陪伴她,顺手将刘伯拿进来的一个请柬也带了上来。
陆梦芸看了这请柬不由得长叹一声。阿荷见她不悦便问,
“姐姐这是怎么啦?有人请吃饭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