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管、管家带着众长老和钟挽灵,跟着前来报信的仆役,撵开了围观的人群。
钟林没敢让钟挽灵进屋,只让她在外面等着别靠近。事实上,这不大的房中已被几位长老占得满满当当,即便钟挽灵想进去,只怕挤进去都有些困难。
这其实并没太大意义。这是一个一门一厅一室的结构,房门一开,一目了然。穿过大开的大门,能够看到房内的陈设十分简单,墙上窗上祈福的年画被胡乱地撕破,用暗红的液体胡乱地写画了什么。那位忠诚的老妇人身穿一件大红的袍子,就这么笔直僵硬地吊在正中的房梁上。
透过人与人的缝隙,钟挽灵能够看到房内一片混乱,墙上被人用红色腥臭的液体画花了,她想该是什么东西的血,笔迹凌乱地写着“冤”“恨”“仇”“诅咒”之类的字样。
“怎么搞的?”有人掩着鼻问道。
其他人也是一头雾水。这位嬷嬷在钟家地位很高,钟家对她颇丰,怎的生出了这么大的冤屈,需要以死伸冤?
管家似乎知道些什么,却支支吾吾不说话。
钟林站在最里面,手里拿着一张血迹斑斑的纸,颓丧地说:“原因在这。”
“啊?说的啥?”
钟林却不想读,只抬起头,看着吊在屋梁上瞪着充血的眼睛俯视着他们的尸体,悲悯又嫌恶地叹道 :“真是一个忠贞却愚蠢的奴才。”
其他长老不明所以,一个佝偻老头挤到钟林身边,一把夺过钟林手上的纸,读道:
“……钟家之人忘恩负义,杀老太君,掩盖真相,我生而无能,伸冤无路,无法为主报仇雪恨。愿我死而化鬼,诅咒钟家狼子代代不得好死!……将钟家子子孙孙拖入黄泉地狱,以报、以报血仇!?”
钟实气愤地将纸揉做一团,扔在地上,大骂:“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区区一个奴才,竟然诅咒主人世代!?真是罪该万死!”
钟实简直气急了,当下就想把李嬷嬷的尸体拽下来,践踏鞭尸以泄心头之恨。众长老们虽也愤恨,却是心有戚戚焉,纷纷出手阻拦。
“好了,子厚(钟实的字)别这样!下人们都在外面看呢!”
“是啊!人死为大,不可如此。”
“此事不宜闹大!”
“都够了,别搁这丢人现眼。”钟林摆摆手让众人安静,又抬头复杂地看了一眼梁上的尸身,道:“这样吊着不是事。平安,去找几个人来,把她放下来。吩咐管家,让外面的都散了吧。嘴都闭严实了。”
钟和匆匆跑出房外。路过小院的时候,他看了留在房外的钟挽灵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快步赶到门口,对守在门口的管家耳语了几句。管家连连哈腰点头,没一会就点了几个人过来,有两三个人向着门口围观的人群去,两个青壮的仆役跟着钟和匆匆返回房中。
嬷嬷被这两名青年仆役抱了下来,平放在地上。
“她是决心要咒死我们啊!居然穿着红衣上吊,只怕还挑了子时吗?”这声音听起来是钟实。
钟挽灵听说过,民间有这样的传闻,含冤无法昭雪的人身着红衣在阴气最重的子夜上吊,便可灵魂不散,会化为厉鬼,永生永世纠缠与她有冤仇之人。
知道这个传闻的人很多,再加上那封信,难免让人不安。
“这……这也太狠了,我们钟家待她不薄啊!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
“是啊,老太君又不是我们杀的,冤枉好人也不是这么冤枉的啊!她那话说得,好像是我们杀了主母似的……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就是啊,真的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也有人显出了畏惧。“可是,跟鬼讲不来道理吧?”
“嘶……她现在该不会就在这吧?”
这时候,就得问佬仙门灵视强者了。众长老纷纷看向钟澄。钟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却终是没说出什么来。
但,有人替他说了他想说的话。
“不可能的。”钟实嘲讽地说道,“这么多血,这么红,这是鸡血吧!这女人定是问厨房讨的,来写、写这些鬼东西……那些蠢奴才问都不问就给她了。哼!真是愚蠢至极、愚蠢至极!”钟实本就对李嬷嬷不分青红皂白献祭诅咒的行为十分愤怒,对这一发现欢欣不已,充满怨毒地嘲笑起来:“哈!愚蠢的奴才!不知道鸡血有驱邪之效吗?无知乱用江湖术术,还涂得满屋都是,现在怕早就被这些鸡血煞得魂飞魄散了!”
有些人闻言松了一口气。
钟澄却是眉头一皱。
其余长老心中一惊,毕竟他们那辈灵视最强的就是钟澄,心中不免又一紧,不约而同地想:这人还是卜梦阁之首,怕不是看出了什么不祥之物了?
在钟澄跟前,钟实也不太自信。“怎么?有问题?”
钟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钟实不悦地骂了一句:“你这老小子,这时候还装什么神神道道的。”
“好了!都别吵了!”一直沉默的钟林喝道,看着脚边的尸首,问:“李嬷嬷独身没有亲眷吧?”
总管哈着腰点点头。“是的,一直只有她一个人,她平时也不跟谁来往。早年闲聊时,有听她说是个孤儿,年幼被卖进宫,后得了老太君恩赐才成了她的贴身婢女,李姓也是老太君赐的。”
钟林点点头,叹了口气,道:“那还是早点火化了,别冲撞了老太君出殡。”又看看尸体那狰狞的表情,皱了皱眉,弯下身,将手覆在尸体的脸上,可那双瞪得眼眶眦裂的眼睛怎么也合不上。
房内的众长老皆是一惊,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这不是死不瞑目吗?”
“这……”
“清澄(钟澄的字),这人的魂魄真的不在了吗?”
钟澄也有些汗颜,一时都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了。
钟实不耐烦地推开钟林,举掌运气想强行将嬷嬷的眼皮合上,倏然被一只白皙的手紧紧抓住。钟实吓了一跳。钟挽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屋,抓着钟实枯瘦的手,冷冷地看着他。
“钟挽灵!?”
“晚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