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可颂手机没捏住,摔到腿上,“什……什么啊?”
她没听过这事。
以前吃住在周家,偶尔听大人开过玩笑,问她以后要不要嫁进来。年少无知的小女孩,评判的标准只有不限量的糖醋小排与洋娃娃,一口答应;再懂事些,徐蔚兰开始忙于工作,常年不回家,她一个人害怕,日日跟周遇白挤一张床。那时他们打趣说跟小白睡了一张床就要嫁进来哦。她以为“嫁”,就是可以一直有哥哥陪。她喜欢哥哥,会陪她睡觉、陪她上学、陪她剥板栗,什么都陪着她。于是,少女周可颂点头说好啊好啊,我要嫁给哥哥。
可是后来周遇白没有再选择陪着她。
她撒娇过、央求过、甚至第一次对他红脸过,都没能留下他。
这一切就都不同了。
周母嗔怪:“你叔喝糊涂了,别往心里去啊。真是的,当孩子面说这些浑话,老脸要不要了?”
她拍了周父一巴掌。
周父的酒意散了些。
他自知失言,干笑,“吃菜,吃菜。”
周可颂摇头:“没事。”
她端起碗,悄悄觑了一眼右边。
黎雪韫正提着调羹,漫不经心地搅着;汤里,一块小排被拨得翻来覆去。
周可颂疑惑地眨眨眼。
不合胃口吗?
她与黎雪韫仅仅吃过那两顿饭,只知道他不吃辣。
周父是南城人,嗜辣,而陵江人大多吃不了。所以,平日照顾家里,菜不放辣,只是自己会端一小碟泡辣椒,边吃边叹他们少了人生乐趣,来家里的客人,少不得被他邀请品尝那坛泡椒。周可颂小时也尝过,吃完被辣得发了三天高烧。
这样想,
她看见周父举起了手边的小碗,“小黎,吃不吃辣?”
黎雪韫笑:“可以试一下。”
周可颂一听,偷偷拉他的袖子,“很辣的。”
“没关系。”他露出一个礼貌的笑,“我曾经去过南城,很遗憾没品尝到当地的特色,现在,有这个机会也很好。”
周父:“上道!”
他从桌边的小坛里拨了几筷子碎辣椒。
周可颂一闻便打了个喷嚏。
再回头时,黎雪韫已经面不改色地咽下。他微笑:“味道很特别,谢谢。”
周可颂吃惊:“不辣吗?”
“辣是一种痛觉,”他说:“吃辣,很大一部分只是在考验忍耐性。”
忍耐性——周可颂撑着下巴,看周父又盛情地拨了几筷辣椒。她想,他确实很能忍。上一次坐在手臂上,她再撒娇、祈求,白生生的脚抬起来踩他,黎雪韫都不曾放开箍在腰上的手。
这在惩罚她,也在折磨自己。
周可颂喜欢这种类似修道士的自持禁欲。
饭局结束,周父已经跟黎雪韫称兄道弟,关系好得要命。
“下……下次再来啊,小黎。”他有点喝多了,大着舌头讲话。
“小白,把你爸扶到床上。”周母指挥,跟他们道别,“可可,明天记得来吃早饭。”
周可颂今日住在自己家中,明天再返校。她说:“知道啦。”
她向他们挥挥手。
房门在身后阖上。融融的暖气未散,碰上午夜的冷风。
一团潮气,湿漉漉。
只剩下他们两人。
周可颂仰起脸,认真地,又问了他一遍:“黎教授,你想去我家坐秋千吗?”
黎雪韫:“听起来像狼外婆诱拐小红帽的台词。”
周可颂被他逗笑了。
“那小红帽来不来?”
“尊重一下童话故事吧,”他的眼神更像捕猎者,隐藏在半垂的阴翳下。
唇角笑意斯文,“恭敬不如从命。”
-
周可颂揿亮客厅的灯。
“太久没有回来了。不过,平常会有阿姨来打扫的,”她张望一下,“不用穿拖鞋,很干净的。”
黎雪韫应了一声。
他观察着这间屋子。
三室一厅,比周家还宽敞一些。但少有人住,也更冷清。
中间一道走廊隔开厨房与客厅,他走过去,周可颂正在烧水。隔着一道半透明的雨花纹玻璃,影影绰绰,毛衣簇着绒绒的白。
她回头,“黎教授,家里只有红茶了。”
“嗯。”他拉开那扇门。
她再次确认:“很普通的茶包哦,立顿,十几块一盒。”
黎雪韫失笑:“知道。”
周可颂把水壶架在灶上,打着,边缘跳起一圈青蓝色的火焰。
她趁机看了一眼时间。
21:43
还有两个小时十七分钟。
该怎么度过呢?
她想了想,“黎教授,你平常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
黎雪韫:“我不太看电影。非要说,纪录片看得比较多。”
纪录片——这是她打开电视绝不会点进去的分频。她在心里哀叹一声,面上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什么方面的纪录片?”
黎雪韫:“社会观察。”
周可颂对于纪录片的概念只停留在动物世界。她问:“讲什么的?”
“人性。”他问,“想看吗?”
烧水壶发出尖啸。
周可颂关了火,把沸水注进杯底,“好呀。”
黎雪韫找了一部,记录在派出所的一周人情冷暖。大部分,是底层人民各种的苦难,话题沉重,他们并排坐在沙发上,没有人讲话。直到纪录片的末尾,一名抱小孩的中年女人,在派出所哭诉自己被骗掉所有的钱,身无分文的时候,周可颂忍不住讲,“好可怜啊。”
她有点想妈妈了。
她越看越难过,总想到以前跟妈妈相依为命的日子。她急忙掏出手机,跟徐蔚兰发了道歉的消息。
她自责:“我是不是好过分?”
“没有,”黎雪韫耐心地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