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好了好了,小乌娘子到了。”不知谁在起哄。
屈巾花也看见了,他踌躇满志地,以及其夸张的口吻说:“我家娘子来了,你们好好看看,好好听听。”
他赫然指着周围,翠珠环绕的女人们。
“你们就是一帮俗物,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我停住脚步,诧异望着屋内。而屋内的嘈杂嘎然而止,在屈巾花愚蠢又傲慢的指引下,众人都上下打量立在中央的女子。
“单哥哥。”萍萍摸摸我的手掌。而一旁的郭池也愣住了。
“真邪门。”他还是这么说。
在红绿彩缎交叠的大屋内,那女子也是如此喜庆打扮着,她发髻上有枚硕大的叠花金簪,只要她摆摆头,那簪子就簌簌震动,好像要不安分地蹿出来似的。
“我的心肝儿。”屈巾花这么称呼她。
在一阵诡异又尴尬的寂静过后,王玫摸摸自己的唇上两撇小胡子,预备热热场子。
“小花少爷,可要让小娘子给咱们露一手。”
屈巾花朝后一躺,在四方大椅上盘起腿。他斜睨了一眼王玫身后的女人们。
“那当然。今天就让你知道,邺城的铁骑不如我们西北,女人也不如我们。”
这话很难再维持酒席的平静,不少人推开了桌椅,咯吱咯吱地摩擦声,比刚才的静默更难受。
“心肝儿,”捣乱的孩子浑然不觉,朝众目睽睽下的女子说,“唱一首你拿手的。”
我缓缓走回,对郭池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刚才屈巾花声称邺城的铁骑不如西北大营,他可气坏了。
可围座的女人们也愤愤不平,她们纤弱无害,可不代表她们敬仰的男人们,可以随意被人侮辱。屈巾花过于怪异无常,所以他的心肝宝贝,就成了她们盯梢的对象。
“我们自然比不上小乌娘子,唱得好,身条也好。屈公子那样的人才,肯定也要惊世的美人来配。”许多人刻薄地赞美着,惹得男人们不雅地喝彩。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今天的主角是这位小乌娘子。屈巾花算什么呢。她裹在浓艳的红衣绿裙里,浓艳的脂粉又在面容上敷压着一层,根本看不清她的真面目。
“王将军,”她从轻慢与讥笑的细微声浪里,找到了王琮,“倒杯茶来,要热的。”
王琮莫名被她点了名,呆呆站起来。这时四下又安静了。
于是她清清嗓子,合着乐师奏出的曲调,自顾自地唱起词曲来。她唱的不是民谣,也不是我在黄叶巷听过的任何温柔夜曲。
“青水迢迢,白野茫茫。念吾一身,飘然远方。瑶池仙窖,深泉幽径。勿听勿纵,且吟且笑。国兮家兮,吾心往矣。福兮祸兮,吾心勇矣。”
曲调高亢了起来,铮铮锵锵,如盘旋不止的苍鹰。
“未敢忘旧人,未敢念故乡。故国家园梦,悲欢离别歌。粉墨饰青黄,铿锵唱兴亡。”
铮铮的乐符还在跳动,可她已经唱完了。所有人静默了片刻,有些面面相觑,有人瞄着屈巾花。连老道的王玫也不知如何回应,他称美也不成,揶揄也欠妥。
“什么玩意?什么意思?”终于有人出声,“怎么悲悲戚戚,不该来些热闹的吗?”
“真丧气。”所有人都反应过来。
这样屈巾花也下不来台,他的面上有些难堪,就朝女子说:“宝贝,来些喜庆的。你瞧,今日披红挂彩的,唱这些不吉利。”
“哦…”女子一扬眉,毫不在意地说,“是这样。原来要喜庆的。”
转瞬间,她朝乐师打了暗号,立刻转成轻快活泼的小调,我在黄叶巷中经常听到的轻佻乐曲,配着铜铃配着鼓,要多轻浮有多轻浮。
“亲郎君,念郎君,夜不能寐思郎君;春去薄衫,秋来花袄,照镜施朱颜,临水解罗衫。再问何故泪涟涟,临水照镜思郎君。”
这下男人们都满意了,她转了几圈,头上的金簪耀眼无比,扬起的红裙跟朵云似嚯嚯飘过。
故国家园梦,悲欢离别歌。
我依然默念这句;而郭池被眼前的靡乐声激怒了,周遭人都喝得醉熏熏的,只有小乌娘子唱得清朗起劲。她唱完一首,立刻有人又让她唱别的。屈巾花觉得有面子,也不加阻止。在漫长的,曲折绵长的轻笑醉意中,她一直在唱着唱着,直到额头都冒出细细的汗,她还一直浅笑盈盈地唱着。
“够了!”郭池怒气冲冲。
我站了起来。而这场靡靡之音终于被人制止了,那个跟鬼一般的王四,走到大厅上,挡住了小乌娘子。
“各位老爷慢点吃酒,喝得猛,容易上头。一会儿更有趣的小曲,就听不成了。”他的半张脸依然藏着阴影下,“这儿有甜汤解酒,大家先尝几口。”
管弦丝丝,也被立刻叫停了。大家差点忘了,王四是这间酒庄的主人。他叫乐师都退下,又命人端上甜品,几上几下,一气呵成。
王家兄弟虽然悻悻的,却不啃声。其他人跟着他们,也释了酒杯。只有屈巾花,他发觉一个半遮着面,连姓名都含糊不清的人,竟然坏了他的酒宴。
“你是什么东西。”他跳起来,勃然大怒,跳到王四面前,“在我面前瞎指挥。不要管他,继续唱。”
他朝众人招呼着,又回头朝他的心肝宝贝使眼色。
我一直注视着那个女人。她应该很累了吧,很远处就能感受到她气喘吁吁的;她的脸色真苍白,可眼神意外的凌厉;她那么欢快地唱念郎君,可是悲欢离别才是她真正的哀痛;她竟然和屈巾花是一对夫妻,太不可思议了。
“我的心肝儿。”那个傻子又在叫嚷,“再来一首。”
伏波将军,我真为你难过,如果你已人事不知,那么身处远方的我,也许能为你做点事。
王四还端着那碗甜汤,不慌不忙劝解着傻子。而对方打翻了他的好意,还赏了他一巴掌。
“哎哟…”不知谁惊叹了一声。
在他再次动手的时候,我已然走到大屋中央,接住了迎来的拳头。屈巾花根本没什么力气,我一用力,他就被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