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六年,那个人把男孩女孩们带去雍州去养,一窝人吵吵闹闹的。他想把小冰嫁给卞怀东,所以总让他们凑一块。因为不能决定朱翼的命运,所以先安排小冰。他希望她们姐妹不用分开太远,未来能互相照应。于是一厢情愿点了鸳鸯谱。
怀东正直又明净,宛如透明的琉璃盏。我常羡慕这样的人,可以将内心示于人前,即使有裂痕也无畏。此刻他心上的裂痕明明白白。瞅一眼,就知道他的心是碎的。难怪他喜欢他,一览无遗的人最容易操控了。
他当然不会为小冰碎了心。有些事竟然我们都没预料到。是啊,有温柔的月光,琉璃盏才熠熠生辉。把小冰和小月放在一起,大部分男人都会喜欢后者吧。我几乎要笑出来。可怜的南宫氏,即使避开家族的魔咒,儿女们的姻缘依然多灾多难。
“怀东,你打算勒死我吗?”我有点可怜他。
脚下的岩石怪烫的,岩浆似乎隔着一层土,吐着嗞嗞热浪蠕动。
他不能承受事实,眼珠子瞪得老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我们家的事,你不会明白。我的脸贴到地上,这才发现,岩层断了一截,趴在石崖边,底下是真实滚烫的岩浆。
“怀东,你现在要我死吗?”我快喘不上气,“再等两年吧。我还有事没做完。”
他却哭起来,莫名其妙。还一直追问:你为什么要杀小月。
再过几年,你会明白,儿女情长只是人生的一部分。即使他将我扔下去,失去的人也回不来。
“你把雍州毁了。”他看着我,“把自己也毁了。”
我忍不住笑起来。他又将我拽到熔洞口,还惦记着救乔三虎。
山里筑起十来个熔洞,常年用滚热的岩浆烧炼红丹。
“这里头和了什么?”
拾起一颗,薄薄的外壳,内里是潋滟的血色。
“童男童女的血。”我摸摸脖子,他则变了脸色。
有人要延寿,就有人要牺牲。你的乔叔叔能承受吗?翻腾的热浪烧着他的脸,血涌到眼底。
“我无权决定别人的生死。”他说完,把药扔了,“但是,博哥哥,从小我跟小月一直这么叫你。”
“我不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脚底的岩石越发炙热,他是下定决心,要送我去黄泉。揪住衣领,我俩站在石崖的断层边,比力气我可赢不了。
“等一切结束…”他用悲伤又真挚的大眼瞅着我,语音未落,已有飞来的铁链锁住他的双臂。
既然有炼丹的熔洞,自然有炼丹的矿工。鬼谷山纵横曲折,他单纯以为我只是带来找红丹。
“你敢私下圈养杀手。”他被铁索缠住了,像只受挫的熊落入陷阱。
我嘿嘿笑起来:“小月等着你呢。不如你下去陪她。”
叫人将他拖到石崖边,按住他的脑袋往下瞧。瞧这炙热又连绵的岩浆,多像少年的心。
“怀东,我也很疼小月。你下去陪她,心永远在她身上。”我是真诚的,“不然,等过几年,世间走一遭,你会遇见其他人,娶个家世匹配的,或者爱个善解人意的。不如现在,让一切结束。”
他被人按住四肢,动弹不得。不知哪句话刺痛他,他从胸膛发出深沉的吼叫。哀鸣在山内回荡,我听见渐行渐进的脚步声。
“扔下去。”差点忘了他带来帮手。
刚转身,迎面飞来三支箭,我一侧身,箭身恰好被打落,一分为二落在脚边。箭尾缀着白羽毛,那是羽林卫的箭头。这么说他没死。
我们已在洞口主路的最尽头,其它石洞间隙还有支路,不过只有常进出的人才知道如何辨识。羽林卫是头一次来,自然不敢随意走动,一定护着主子呢。
既然他没死,那无风在哪?阿陆和老玖叫我先离开,他们生怕羽林卫暗箭伤人。这些年无风将身手好的随侍暗藏在鬼谷山内,潜心培养至如今,我不想毁于一旦。都怪卞怀东突然冒出来,打乱了计划。
镇国公府的人护主心切,气势汹汹冲上来。羽林卫见有人打头阵,随即封死出路,两拨人都被围在里面。镇国府带头的胖子拎着铁锤,逮谁锤誰,跟疯子一样。
我把卞怀东揪过来:“叫他住手,直接扔下去不好玩。我要把你的肉一块块削下来。”
“少爷别怕,我们来救你。”吆喝的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一般的威胁吓唬不到他。
怀东转头对着我:“为什么要住手?若是镇国公府的人撤走,羽林卫在后,你要成箭靶了。”
阿陆和老玖听见,不自觉挪了挪步子。于是我被挡到最后,身后正好是滚滚岩浆,升起渗人的温度。瞬间感知到更危险的事。
“怀东,我刚才说的有没有道理?”我笑着,想摆脱他。
“有道理。博哥哥,其实你一直比我们聪明。”
他的双手虽被反束,可整个人朝我扑来。他想将我一起带走,同掉落的熔岩一般,粉身碎骨。
谁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阿陆和老玖转过身,却抓不到我。这个呆子,我心里咒骂。伸手一抓,却是他身上的绳索。这样我们真要一起掉下去了。
背上仿佛烧起来,等睁开眼,手腕被铁链勾住,抬头一望,原来无风在上方拽着链条。而卞怀东竟然在脚下,他腰上的绳索恰好挂住伸出的黑岩上。铁链在空中摇摇晃晃,他晕过去了。
无风试了好几次,都没法将我拉上去。我身上没带匕首,石壁太滑,没法借力。再这样下去,我的手要废了。过一会,无风带着两把铁器爬下来。太热了,我的骨头快化了,一点劲也使不上。好不容易将匕首插入石壁,一只脚终于借到力。
“你先上去。”无风瞅瞅下面,又示意上方拉人。
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他不会放过那个呆子。那块凸起的石头很松散,他使劲蹬几下,想连人一起蹬下去。
上方已有人在怒吼,喊什么我听不清。接着又有打斗声。我知道形势不妙。无风见黑岩依然坚固,又往下攀爬,同时朝上大声呵斥,命令老玖将我拖上去。
“主人,”老玖终于拉住我的胳膊,我这才感觉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