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来了。
假戏真做?
这次又是捉的什么鬼啊。
站在门外听着动静的逐风耳朵一瞬间不由自主竖了起来,此时此刻恨不得自己聋了才好。
谢九晃完床,像是把江无妄脸上的血色也一同散尽了。
拍了拍手,走到江无妄身边,看着他煞白的一张脸,谢九端起桌上的茶盏恭敬地送到他面前,清了清喉,礼貌而平静“小的冒犯了。”
诚意寥寥,江无妄眼眸微阖,没接,他只想赶快忘记这些乱七八糟的。
“你说的办法是什么?”
谢九放下茶盏,朝他微微一笑,走到墙边的一幅挂画前,掀开一角,赫然露出一个铜钱大小的漆黑的洞。
江无妄视线往她脸上偏移了一寸,紧接着又移开目光看那个洞。
实在是那一眼的鄙夷之意太过浓烈,这人整天一副阳春白雪的样子,定然看不惯她这不太入流的窥窃手段,谢九不由为自己分辩两句,“圣君不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儿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拘小节哈!”
谢九又拿出来早已准备好的耳扩,贴在了那个小孔之上,这么不得体的事肯定是由她这个同样不太得体的人来完成了,谢九附耳上去,两只手扶着,敛气屏息,眼睛微眯。
......
一室安静。
江无妄是无言,谢九则是认真偷听。
眼珠转了圈,她听见人流喧闹的嘈杂,听见木梯被往来的踩踏发出沉闷的响,听见江中翻涌的水浪,唯独对面仍旧安安静静。
不对啊,隔壁明明是司南枝的屋子,她明明见她与那人走进去,怎么会这么安静?
门外,玄右走了过来来,对守在门口的逐风使了个眼色。
他敲了敲,得到应允后推门进去。
他屈膝抱拳,“主子,司南枝与司徒静方才乘小舟离去。”
他方才隐在暗处,见司南枝窗户打开,两个人影裹着外麾在夜色笼罩住中踏上一艘小舟,缓缓驶离。
走了?
江无妄垂眸,眼底晦暗不明。
难不成要功亏一篑了么……
不等他说话,谢九蹬蹬跑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朝茫茫的江面望了一眼,复又低头,底下稳稳当当停着一艘乌篷小舟。
没关系。
早防着这一手呢!
她撑着窗户回头对里面的人道:“圣君,多亏小的留了个心眼儿,那艘船平日一直停在司南枝的窗边,小的瞅着有些蹊跷,便多做了个准备,没曾想,还真派上了用场!”
她眼神挚亮,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像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
总算机灵了一回。
船不大,只能容得下两个人,谢九跳上了去,转过身毫无觉察地对着江无妄伸出手,“圣君,请上床!啊呸呸——上船、上船!”
江无妄脸黑了下,看着面前递过来的小手心里划过一丝怪异,眉梢微动,鬼使神差地轻轻搭在了那只手上,凉丝丝的,柔若无骨却又十分有力,稳稳撑住了他。
江面风太大裹挟着腥潮的气息,说话都刮嗓子,只剩一浪接着一浪的水声哗哗作响。
天色乌沉,蓦地,谢九脸上察觉到一丝凉意,有一片落在她眼睫,须臾,融成了水,晶莹一滴悬在了睫尖儿。她伸出手,几片洁白落入掌心,又化成一滴晶莹,天上淅淅洒洒地有雪花飘落,在远处的灯火映照下,忽隐忽现,宛如千万只萤火,落入水中,又如未着矾的生宣碎絮浸于水中,倏然间消散。
雪落下的时机正好,江无妄的目光越过她看着漫天飘洒的白花,神色松了松,雪就意味着水,是眼下沧陵最急缺的。
雪飘如絮,不一会儿就落满了顶盖,船舷吃水下沉,周遭寒意四起,谢九从怀里掏出一副灰鼠皮手套,仔仔细细给自己套在手上。
江无妄看了一眼,露出嫌弃的神色。
乌船随着前面的大船渐渐靠岸,来到一处黑黢黢的密林。
旁边泊着前面那二人的船只,谢九让船夫离去,江无妄没再给她施展的机会,率先下船,谢九紧跟着下去,跺了跺有些冰凉麻木的脚,试图驱散寒意。
沿着小道向深处走去,霰雪把原本的黑暗壅进地底,月光撒在上面有如一片盐海,树干变成一团团浓重的黑影张牙舞抓,远离了风情万种的喧闹,只剩下雪夜的万籁俱寂。
江无妄一脚踏入幽深的夜色,笃定且从容。
在这么个环境下做这种事,谢九心跳如雷有些莫名的兴奋,压低声音:“圣君,咱们......”话没说完,便收了声。
前面似乎是一处别院,门口有两个人看守着,影影绰绰看不分明,从正门进去显然不太可能,但好在有些事一回生二回熟。
江无妄和谢九站在一堵隐蔽的围墙后,竟生出一种熟悉之感,还未说出口,已然明白彼此的想法不谋而合。
二人配合默契地翻过院墙,周围一片静阒,面前是一条长廊,檐角挂着数只灯笼,在黑暗中显得十分羸弱,越过长廊,辗转进入一处点着灯的房屋。
里面传来一男一女喁喁交谈,二人对视一眼,心里有了眉目。
里面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大人,余阳本次炭敬进奉百寿图三轴,双柏图一座,孟津一渡,共计一千五百两,因了□□旱灾缘故有所衰减。”
官场行贿名目繁多,夏有瓜敬冬有炭敬,各节有节敬,沧陵府各郡各县向司徒静这个上官的进奉他不仅照单全收,竟还一一编记造册,说穷,朝廷拨了二十三十万两雪花银,最后变成了一团烂账;官衙储备粮有如一个空壳,只草草放了一茬便瘪了,都去了哪里?
现在有了答案。
男人蔑笑了声,语调愈狂:“任凭他江无妄在定都如何威风,可到了沧陵地界,这威风恐怕就没那么容易抖起来了,况且,你以为我退他就会放我一马?他恐怕早已暗中调查过了,枝枝,你可知道,两匹狼在搏斗厮杀时,最重要的是什么?”
司南枝垂眸,“奴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