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君,和我一起救回来的那个姑娘。”谢九侧着头问。
“昨夜已命人送她回家了。”
谢九点点头,颈上的伤口重新包扎好。
太瘦了。
江无妄看着面前细嫩的脖子想。
虽然还是个少年,但也仍嫌单薄,仿佛风轻轻一吹就倒,更谈不上自保,他垂眸思索,抬手将搁在桌上的荷包拿了过来。
虽然这黄白之物世人皆爱,他总觉得这小太监不像是真正的爱财之人,可对银子的执着就像一只拼命攒食儿的松鼠,平日没什么特别的偏好又十分的节俭,只进不出,向后靠了靠,半阖着眸子问道:“为什么这么喜欢银子?”
什么话,喜欢银子还需要理由的?
谢九装模作样地黯淡了眸子,扯出个可怜神色:“小的家里世代贫农,祖——”
“说人话。”江无妄忍无可忍地瞪了她一眼,这人瞎话张嘴就来,虚虚实实,听得人头疼。
谢九被他一瞪瞬间就老实了,垂着头,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膝盖上,“赚钱给我娘和我阿弟,家里只剩个小的顶门户,我得多赚钱。”
怪不得。
她看着年纪不大,可是跟他所了解的太监的模样却是截然不同,黑眸深处没有潜藏着的刁狡,虽则平日爱捧些蹩脚的奉承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砸到他面前,听得人不知是该高兴还是生气,但人却透着股率直,自以为藏得很好,实际上什么事儿都挂在了脸上,深谙世故却不世故。
把钱袋子轻轻往前一推,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谢九险些呆住,他这意思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啊,怕自己会错了意忍不住朝他递了个询问的眼神儿。
“不要了?”江无妄微微垂眸。
这是什么纶旨仙音!谢九瞬间觉得世上简直没有比这三个字再动听的话了!
“要!想要!”
因祸得福啊这,几乎是热泪盈眶对着江大小姐感恩戴德了一番之后,她突然回过味来,不对啊,这本来就是自己的银子,只不过被他耍手段硬生生给诓走了!
刚想讨个说法,玄右走了进来,行礼说道:“主子。”
“安排妥了?”江无妄道。
“已经安排妥当,等小谢公公痊愈便可以开始训练。”
江无妄颔首,“先从基础练起来,剑不适合她,看看有什么趁手的兵器。”
她宛如一团人形空气,二人自说自话,活像是房里没她这号人。
谢九视线在二人之间逡巡,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请问你们说的是区区在下么?”
江无妄顺着看向她,不是询问,而是知会。
“痊愈之后你跟着玄右习武,不求扬名,起码自保。”
啥?
谢九呆了一呆,咽了口唾沫,瞧他那模样不像是在开玩笑,表情立刻由惊恐变成为难,为难又转化成绝望,唇瓣弱弱地艰难张合:“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圣君,我不成......”
不提还好,想起她那点自保的‘本事’江无妄气息陡然凉了下来,眯眼向她手边,食指尖儿在荷包上轻轻点了点。
是谁说能用钱摆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问题大了!
“——那也得成啊!我练!别说是功夫,就是刀山火海小的都去!”谢九话音陡然一转,笑得比哭还难看。
“别勉强。”
这三个字说得,拆开了揉碎了但凡里头一撇一捺带点儿真情实感谢九都不至于这么绝望,看着冥顽不灵的江大小姐,谢九心累地直叹气。
自从那日答应完之后,谢九每日都要照上几十回镜子,生怕一个不小心伤口就不配合的痊愈了,这心态大约如同不爱读书的学子难得生病在家休养,成日战战兢兢,唯恐病好了便要被扭送学堂!
还没来得及想出应对的法子,原本以为不会再见的香秀不期而至找上了门。
“阿九。”阿秀泪眼汪汪,站在院子里背着包袱卷儿扯着她的袖子。
“怎么回事?”谢九讶然看着她。
阿香嘴一扁,委屈道:“自从我丢了之后,村子里就传开了,村里人说了好些不中听的话,名声全毁了!”说完她呜呜地哭了。
“做人最要紧的是知恩图报,不瞒你说,村子里我是待不下去了,你救了我,旁的没有,如果你不嫌弃,我、我愿意以身相许!”她说罢脸上露出一抹羞窘,想起什么又急急抢道:“你知道的,我、我是清白的!”
江无妄闻声出来,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的二人,眸色凉薄。
仿佛头顶闷了个响雷,一时之间把她劈得外焦里嫩,谢九见她伤心,不敢贸然直言,只得委婉柔声道:“正所谓疾风知劲草,阿香姑娘你性格开豁明朗,韶华正茂,可惜在下残漏之身,实非良配,注定不能回应阿香你这番拳拳情谊了。”说罢拍了拍她的头,以作安慰。
还可惜上了。
江无妄冷哼了声,从她的语气里听出几分遗憾的味道,有些意味深长看了一眼。
阿香一把抓住她的手,慌忙说道:“我知道、我、我不介意的,你和我非亲非故,在那种时候能救我于险境,又有几个男人能做到?我不求别的、我、我就想做你的贴心人,知冷知热,我也不要你养活,我自个儿能养活自个儿!”
谢九当场呆了呆,这话可谓是有些惊世骇俗了,当今世道能有几个女子心甘情愿委身于一个太监?
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飕飕的风穿堂吹过来,逐风打了个冷战,瞅了眼院子里的两个人,犹豫了下,看着身旁有些焦躁的人说道:“主子,您不管管么,这万一....”
江无妄冷着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声音像是从喉咙里闷出来的,“她主意大得很,轮不到本君担心。”
听听,这语气,您倒是遮掩一下啊。
没名字没称谓,孤零零冷冰冰一个‘他’,仔细咂摸下别扭中又透着股旁人无法插足的亲昵。
逐风忽然有点儿牙酸。
谢九目光一转,看见廊下的二人,眼睛亮了亮,向他投去个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