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小了下来,丝丝缕缕,雨打新枝间,丽日流金,春风骆荡,暖暖吹于人心头。
世人皆称赞摄政王姜策骁勇善战,年纪轻轻就已经代父从军,征战沙场,收复失地,建功立业,功勋赫赫。
称赞他智多近妖,天纵奇才,不过双十年华,就已当上摄政王,辅佐皇帝精政,一年光景下,举国上下一片称赞,摄政王之功勋伟绩,后世显赫。
可偏偏这样一个耀眼的少年郎,却病态般的偏执阴翳,暴戾恣睢。
除了那位和他一起长大的侍从穆青山之外,不喜常人靠近。
就是这样一个人,令朝廷内外又敬又怕。
至此,在旁人已娶妻纳妾的年纪,他仍是孜然一身。
也无人敢劝,都知道姜策阴晴不定,万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触到了逆鳞,那不等同于找死。
听闻两年前摄政王外出,捡回去的一位重病美人,竟衣带不宽地亲自日夜照料。
此消息一出,不知道寒了多少京城贵女的心。
更有消息传出,摄政王为了那名美人,多次动怒,大开杀戒,在偌大的摄政王府里,专门为她打造了堪比仙宫的栖锦阁,只为供她享乐居住。
对那位美人的宠爱程度和病态的占有欲几欲达到巅峰,以至于不允许任何听到消息的京城贵女前往看探,就连她不小心划伤了手指,整个栖锦阁的侍女仆从都得跟着领罚。
为了防止那位美人受伤,摄政王甚至将仙宫中所有一切尖锐之物和藏有隐患之物全部清除。
此等娇宠,就差把自己的心都捧到了那位美人面前。
于是民间流言四起,说美色误人,就连曾经杀伐果断的摄政王,都陷入温柔乡不能自拔。
那时候沈姝玉听到这种谣言,又是大闹了一场,哭着求姜策放自己走。
姜策眸眼深深,整个人冷漠得近乎无情。
“姝姝,除了离开,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姜策可能也不会想到,他的偏执占有,只会将她一步又一步地逼向那个无法挽回的深渊。
依稀记得,元雍十五年冬,国破家亡,叛军逼宫,作为摄政王的姜策放弃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只携沈姝玉出逃。
而她却仍沉浸在自己终于得以逃出困住自己五年的牢笼而喜悦,在姜策分身乏术,力不从心之时,悄悄遁走。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远走高飞,却不曾想在半路被叛军抓住,不愿折辱于叛军之下,她选择了自刎身亡。
大雪纷飞,风雪漫卷,鲜红的血交融于纯白的雪,如梅绽放,在刺骨的寒风中摇曳生姿。
灵魂飘浮在空中的那一秒,她看到了那个神似癫狂的男人,独自一人横刀立马闯入敌军军营,杀红了眼,破千军万重,来到她的尸身旁边,向来稳重冷漠的他,第一次情绪失控…
姜策撑着最后一口气,取敌军将领首级,为她报仇后,绝望殉情……
沈姝玉在空中看得怔神…
遍地死尸中,白雪纷飞,漫天红霞,她怔怔想要去到姜策身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气拉扯,越飘越远…
剧烈的刺痛翻滚,再一睁眼,她竟然又回来了,回到了最初的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沈姝玉抬手,淡淡将自己手背上那几颗沾染了体温的水珠抚去。
可是姜策……为什么呢?
她称得上是姜策恣意一辈子中最大的毒瘤,她作天作地,活了一辈子,除了徒留一个泼妇的骂名,什么也没留下。
她这样的一个人,真的值得一个人为她至此么?
重来的这辈子,她一下子通透般看懂了很多东西,而也有太多的疑惑和谜题等着她去解答。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
沈姝玉垂眸,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一般,空灵飘渺得几乎透明。
“我那一辈子死的凄惨,明白了很多道理…”
“现在细细想来,确实是自己太过恣意妄为,矫揉造作,才没落得个好下场。”
“全都是我,罪、有应得!”
沈姝玉的“罪”字咬得及重,春分和小满早已经吓得跪倒在地,抖落全身,不敢妄言。
瞧着栖锦阁中繁茂争春的景色,四季不垂,百花鲜艳,永远栽种着当季最鲜艳的花,结着外头万金难求的果。
沈姝玉的吃穿用度,全都是当下最时髦,最流行的款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送来各种女子闺阁所爱的珠光首饰,衣裙胭脂。
这些,全都是姜策为了讨她开心而做的。
沈姝玉心思沉闷,神色恍惚。
就算再来一世,她还是看不懂姜策。
即囚禁她,不让她离开,将她当做那笼中雀赏玩,又为何对她如此精教细养?
正想着,一股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席卷而来,就像是已经停了的春雨又无声息地笼罩肆虐,带着剧烈的沉闷,浸透沈姝玉的五脏六腑,几乎无孔不入。
她颤了颤身,身体笃然绷紧,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赶紧逃离这里。
这熟悉的压迫和排斥感,都在预示着姜策此刻就在附近。
五年□□,沈姝玉已经近乎本能地能够察觉到那个男人的存在。
不仅是出于对他的恨,更是对那个阴晴不定的男人的怕。
春分上前提示道:“小姐,王爷来了。”
果然。
沈姝玉还没有想好应当如何面对他,双拳紧握,呼吸紊乱。
末了才敢转过身,去看那个前世为她破千军万重杀入敌营的男人。
不远处的姜策静静站在一把油纸伞下,穆青山撑着伞站在一边。
他的衣衫和头发略微有些浸湿,眸色沉如幽潭,面容深邃冷厉,周身气场阴沉骇人。
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只需一眼,却也已经足够让她胆战心惊。
这一眼,仿佛隔着千万银河,前世今生,岁月经年,今而交汇重逢于此。
姜策仍是习惯性的一身黑衣,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却是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