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这么大,搭一程么?”男人右手斜指着天,似在让大雨为他作证。
“谢谢,不用了。”
宋今后退两步,嘴角拉起一个礼貌的笑。
车却不动,人也未动,男人的眼神直直看过来,里面有一丝掠过的光。
“真的不用。”
雨越来越大,她怕自己的声音传不过去,提高音量喊。
车仍旧未动,像一只豹子紧贴着地面。男人转过头直视前方,没再看来,宋今呼出一口气,不想像傻子一般在路边与黑色铁皮盒争执,半转过身走到亭子另一头。
这时车动了,向前三米,车头回到与她平行的状态,男人又开口了:“雨一时半会停不了,真的不用?”
宋今低头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雨不知什么时候才停,她和人约了十一点,是个要紧事,不能迟到。
思忖不过几秒,再看向车后座时已有决定。未等自己开口应答,男人极懂她似的,打了个手势向司机示意。
一把黑伞很快从车前座窗口递来,她往前撑着身子接过,打开,两步并一步上了车。
车载着人在半空飘飘荡荡,雨下得密,隔着窗看去以为是白色的雾,越过雾是丛丛新绿,春天将来未来。
绿色发出瑟瑟的响声,混着白色的噼里啪啦,在这沉沉的声响里,宋今记起那晚唐严叫他“周公子”。北城有好几个周家,是哪一个,她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又拨了一次头发,转头看向男人道谢。
“你这般用心祭拜,胡老先生泉下有知,定然欣慰。”
男人的脸和声音都隐没在昏暗不明的车厢里,宋今不知道他表情如何,在对方转过头来时她已坐正了直视前方。
那对桃花眼太过潋滟,让人打心底里想躲。
宋今只是微笑,没有答话。
男人也沉默了,学她挺直身板,人原本靠着椅背,一派懒洋洋的散漫样,坐直后比她高了一截。
宋今从后视镜看到两尊挺直的身板,有些滑稽,她想。
眼神在镜中交汇的刹那,她快速垂下眼皮,像推拉抽屉,将此刻晦暗不明的情绪关回去。
男人俯身打开中控台储物格,抽出一张卡片,两指夹着递到宋今眼下,“算来这是第三面,还没自我介绍,我是周北则。”
接过来,将挎包拉链拉开三分之一,卡片滑进去。
“谢谢周先生。”
没有下一个自我介绍,车厢又回归沉默。
宋今明白对方搭自己一程是好心之举,她故作冷漠的姿态即不妥也无理,可此刻氛围越尴尬,她诡异的越觉安心。
司机驶得小心,下山的公路很绕,转过一个弯又是一个弯。港城的雾最是有名,宋今在这白茫一片中,察觉不到时间在流逝。
雨渐渐变小了,白雾也随之变淡,司机向右打方向盘拐出山路,从后视镜问询问:“这位小姐要在哪里下车?”
“下个路口左拐靠边停就好,谢谢。”
后视镜里先是能看到她对司机礼貌的笑,随即是司机小心翼翼询问的眼神,那眼神却是看向周北则的。
宋今当即莫名地不自在。
听到周北则一句“听她的”后,司机才放心似地继续向前驶。
宋今察觉那眼神又看回来了,周北则的眼睛比眼神厉害,只淡淡一扫,明明是审视,上扬的眼尾却让眼的主人无辜背上一道情浓意味。
车在地铁站口前停下,宋今下车时比上车麻利许多,关上车门时用手掌住,又道了声谢,神情极诚恳。
见他颔首后,才啪一声合上车门。
往地铁站口走去时,右手在挎包里搅,双指将那印有男人名字的卡片夹出,学周北则在车上递来的动作,指尖一转一松,一抹白便落到垃圾桶里。
即将走下台阶时,宋今突然向后看去,车道上不见什么黑色路虎,只有层层山峦隐在云雾中,隐约能瞧见一条深青色的轮廓,再定眼一看,连轮廓都隐在雨雾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