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外小雨,姜华裳披着一件外衣站在廊下。
隔着一条回廊,她还能看见对面亮起的灯光在森森的草木中闪烁。
“又下雨了。”姜华裳收回了目光,回头走回屋内。
“偏门还要开着吗?”点墨轻声问。
“开着。”姜华裳伸出手,任由点墨替她脱下外衣,“他们连一夜都等不了,趋之若鹜地想要来本宫府上,那就都来吧。”
有明面上来的,就有暗中送的,谁说一定要家世在身才能侍奉长公主呢?有的官员是不愿意把自己亲生儿子送过来,可不代表他们手上没有别的漂亮的小美人,这样的美人在白日里是进不了长公主府的门,可是晚上却可以。
在夜色的掩盖中,才能看清那些朝臣真正的想法,那些在朝堂上对姜华裳义正词严的官员,背地里有几个就是偷偷送几个美人来姜华裳府中的人。
“让人记下他们的本家,等明日内侍之选结束后再拿给本宫看。”姜华裳顿了一下,轻笑道:“或许,今夜会出来很多我们意想不到的官员,但是不管是谁来的,照收不误。”
“已经派影卫分别看着了,在殿下做决断之前,他们彼此之间不会有通气的机会。”点墨道。
“嗯。”姜华裳接过点墨递过来的安神汤,喝了一口,“明日准时叫本宫起来。”
点墨应了,忽地门外闪过一道影子。
“谁?”点墨喝道。
“吱呀——”还未来得及阀上的门在寂静中发出一声轻响,齐怀钰抱着一个枕头从门间探出头来。
点墨默默收起贴在小臂的软刀,又恢复了一个柔弱的婢女模样,问道:“殿下已经歇下,齐公子有什么事吗?”
点墨装作姜华裳真的入睡了的样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齐怀钰把准备好的纸条递给她。
点墨接过展开看了一眼,眼中漫过一丝诧异,她想了想,还是回到内室将纸条递给了姜华裳。
姜华裳第一次瞧见齐怀钰写的字,他的字清瘦得像是他的人一样,可又能从起笔落笔间瞥见一点不甘的风骨,只可惜这一笔好字写得却是撒娇卖痴的话。
“殿下,夜深露重,又逢雨落,深恐雷声再入梦。”
这么大的人,原来还怕雷声,姜华裳在心中轻笑一声,忽地有了打算。
“把外间的床铺收拾出来给他睡。”姜华裳清冷的声音从室内传来,紧接着她又吩咐道;“点墨,明日晨起不用喊本宫了。”
齐怀钰乖巧地跟着点墨的安置歇在了外间,只和姜华裳隔了十几步的距离,隔着一扇门,他能看见外面忽隐忽现的灯火,他知道,每一盏的背后都是像他这样入府的一个人。
齐怀钰心中微微一涩,他转过头,不再看外间,脑子里却不停闪过外头的灯盏,一夜都未能好睡。
——
天已大白,姜华裳却迟迟没有起身。
前来濯选侍臣的马车已经停满了府门,礼部负责此事的官员早早地等到长公主府门口清点人数。
礼部侍郎张远再一次敲响府门,还是未曾等到回音。
长公主府在皇城内环,是各位大人早朝的必经之路,不少朝臣坐着马车从长公主府门而过,而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极有可能就是他们的儿子、侄子,不同的是,这些官员还算是为了抱负往皇城中走去,而他们家族未来的希望却将要被送入一个女子的内帐之中。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姜华裳才悠悠转醒,她伸手撩开纱帐,手心向上,还未来得及开口要水,一杯温度适中的甜茶稳稳地送到她的唇间。
姜华裳就着来人的手喝了两口,润了润喉咙,刚想问是什么时辰,略一抬眼,看见一截瘦削的手腕。
齐怀钰已经穿着整齐,主动掏出一块帕子,替姜华裳擦拭着唇角,而后似是心有灵犀一般,在姜华裳的掌心里写下:已是巳时了。
确实是晚了,姜华裳起身,屋中静悄悄的,点墨也不像往常一般前来服侍,倒是齐怀钰颇为熟稔地替她穿衣整冠。
“会束发吗?”姜华裳问道。
齐怀钰伸手替她梳理长发,而后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未曾束起,只是用眼神询问姜华裳是否可以。
姜华裳借着铜镜理了理发鬓,这和她平日里的发髻比简单不少,一看就不是她的侍女会给她盘的,而姜华裳要的就是这个和平日不同。
“殿下,礼部一共递上五十三家待选侍臣的名字,直接不来的有五家,方才在府门口起了冲突,动手受伤的有两家,剩下的全在前厅等着了。”
点墨回报时顿了一下,下意识地了一眼姜华裳的脸色,道:“还有一个不在名单上的也来了。”
“谁?”姜华裳皱了皱眉头,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陈家的大公子陈磬。”
姜华裳凝了眸子,“他来做什么,真是添乱。”
明明是斥责的话,可落在姜华裳的口中却像是变了一番滋味,齐怀钰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人的不同,在心中暗暗记下“陈磬”这个名字,手上的动作也随之一缓,差点握不住她牡丹纹样的腰封。
齐怀钰顺势蹲下身细细替她系好,又整了整她的裙摆,忽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接转过屏风闯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女婢轻声拦截的声音。
“陈公子,不能进去,公主在……”
“晏平……我……”来人话音未落,正瞧见手掌贴在姜华裳衣摆边的齐怀钰,眸光一动,小声道:“原来点墨没有骗我,你真的带了个男人回来……可是为什么呢?”
齐怀钰起身站在姜华裳的身后,默默打量着这个能让姜华裳不忍心斥责的陈家大公子。
陈磬剑眉星目,一身劲装,高高的马尾甩在脑后,整个人的气质张扬又明亮。
“为什么?”他紧走一步,一瞬不瞬地盯着姜华裳的眼睛,问道:“你不是说等我弱冠,便同我大婚的吗?为何要选这么多侍臣?”
他不是质问,也没有含着嫉妒和怨怼,而是真切地在疑问这个事情。
姜华裳对上他的眼睛,什么敷衍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陈家……是姜华裳最有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