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退回奚有木刚刚进入会客厅后不久。
即使现在有人进入会客厅,也很难发现奚有木和洛闻,因为他们此刻正缩在会客厅靠南一边中心处的巨大装饰后。
方才奚有木走到这里突然止步,洛闻刚一上前便被她死死抓住手臂。她不敢动弹,只得一边关注着周围的环境,一边感受着奚有木的情况。
奚有木的手指渐渐松力,洛闻刚要松一口气,却蓦然觉得自己的大脑被“轰”地一声猛击,她下意识想要联系左献,却看到奚有木仰起头的眼神。
她一愣。
奚有木大抵是不知道的,其实洛闻也算是看着她长大。
她擅长易容,掌握密法与血脉传承的核心机密,又在组织里地位很高,有能力也有必要多关注一下他们下一任主人的情况,因此从最初的痛苦挣扎到歇斯底里,再到最后的心如死灰,洛闻几乎见证了奚有木整个心路历程。
但这般的坚定,她从未见过。
洛闻随着奚有木的示意看向她的手指,明明是是带着黑色手套,但她清晰地看见了奚有木手指划过的字:
“关。”
决定权在她。
如果她不管这些,联系左献,可以一切正常,但如果她遵从了主上的意思……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一定与她从前所做的一切相违背。
她看懂了奚有木目光里犀利的问题:洛闻,你敢于担起这个未知的后果吗?
生死存亡的选择关头,她却突然想起了多年不曾触碰、一直尘封在心底的旧事——
草长莺飞的好天气,一个小女孩带着洛闻已经记不太清的明艳笑容拉起身旁玩伴的手:“阿献,今天就带你去见我爸爸,你开不开心?”
“开心啊!可是……”另一个女孩眼里闪过了分明的犹豫和挣扎,可惜那时的自己愚蠢至此,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阿闻,我们再玩一会儿好嘛?”
……
“爸爸,我们要去哪里?”
“回我们的老家,落落,回去之后你切记不能再提我教你的一切,安安心心和左家的小姑娘一起学习玩耍好吗?”
她没有看懂父亲神情中的悲伤,也没有预知到未来的灾祸。他们一家自她有记忆起就颠沛流离,频繁更换住所,当时的她还以为这不过是有一次搬家而已,所有事情都会和以前一样。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再和她唯一的好朋友一起玩了。
所以听到还能见到她时,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喜出望外。她年幼无知地对自己唯一的亲人说:“好啊!除了爸爸,我最喜欢阿献了。”
……
中年男子正值壮年却满头灰白,俨然已经是弥留之际……她有多少年没再敢梦到过他和母亲了?
“落落,带你逃离这里的那几年我从未想过会是一辈子,我只是想教你懂得人的七情六欲,欢笑喜悦也好,痛苦悲伤也罢,都胜过麻木不仁,这是生而为人的权力,以后无论如何,切不能忘记……”
……
“父亲,我看没有那么简单,幼时和她相处,可以窥见洛统领对她的教育并非正统,如今洛统领去世,万一她心生疑惑——”
尚未成年的自己刚出完任务归来就听见了昔日好友的猜忌,她没有再耗费心思难过,而是推开了密谋的窄门,神情如常地对着面色陡然大变的父女冷静道:“按照规矩我本没有资格再担任统领一职,这是我父传于我的统领令。我不会脱离这里,但从今以后,就劳烦左家掌舵全局了。”
……
站在眼前的人像是连绵的高山将她包围了起来,她似乎永远也越不过,他们俯视着她:“念在你父破坏规矩后也有弥补,且这几年你表现卓越、功绩可嘉,是新一辈中名副其实的第一人,所以虽然你不再有实权,但没有人能撼动你的地位。经过商议,我们一致决定任命你为洛家家主,从此以后,你便叫洛闻,这是汶氏一族的荣耀,你可清楚了?”
而她躬身下拜:“是,洛闻多谢统领及各位前辈,誓为大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
“洛闻”是每个洛家家主固定的称谓,这个名字,从十五岁起跟随她,将一直至她死去或者新一代洛家家主提前确立。
而在那之前,她的名字,叫容闻落。
父亲说,见到母亲的那一刻,他听见了花落的声音。
过往席卷却也不过一瞬,洛闻对直勾勾望着她的奚有木微微一笑,调整好呼吸,抬手覆上了自己的通讯器。
“您早就料到了?”面不改色地骗完左献,洛闻笑意不变,现在想来,奚有木不久前那些听上去有些发泄意味的话竟然也不仅是她猜的意思——她在试探自己。
“不,我没有把握,但我没得选择。”奚有木也笑,声音颇有几分虚弱,“刚刚感受到了有什么在冲击你的大脑吗?来吧,给你看点东西。”
难道说……洛闻还没有假设完,耳畔响起空茫似从千年前传来的声音,一幅幅画面也随之跃然脑海。
当她再次有意识时,发觉自己正倚在墙上,浑身已经浸透了冷汗。
竟然是这样……
她看见开国女帝吐着血对着手镯念念有词,她看见数十个她根本没见过的帝王服饰的女子耗尽干枯的生命自尽于神石面前,她看见无数个男男女女疯狂地用尽一切方法摧毁神石而不能,她看见年轻的女孩深深看了一眼神石后决然离开,终其一生也再没能回到她的故土。
她看见念晴公主男扮女装以俜槊的身份与摄政王一步一步引导所有人与他们敌对,她看见他们缜密的计划、不顾一切的尝试和惨烈的后果,她看见妃王殿下左瑶琅如何被调理成一个正常幼儿到被教导着不能再认她的母亲,再到被迫抛弃,她看见沁王为何反叛又怎样绝望地死去,她看见念晴公主对摄政王大礼拜下,随后亲手抹去了自己存在的所有痕迹,将自己湮灭在历史洪流之中,她看见摄政王弥留之际所告诉望清帝和皇夫的一切,最终含笑而终。她看见望清帝为保护她们数代的成果忍痛隐瞒却又忍不住通过隐晦至极的方式为她们正名,她看见妃王殿下如何埋葬过往,背负起无数先人的期盼走向了海莲的新生……
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