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见过深宫之中不见血的杀戮,曾见过宅门之内腌臜丑恶。”
“我去过监牢,看过重犯酷刑加身、有的人疯癫至死。”
“我也见过京郊的山村里贫民吃糠咽菜,为一捧白米卖妻卖女,万贯家财在赌坊之中一夕败尽,秦楼楚馆之中逼良为娼。”
“只三年而已,我好像看遍了生老病死,人生百态。”
“我感觉这世道就是五颜六色的,什么样的姿态都有。”
“我以前没有见过那些的时候,我心里有热血,有激情。”
“我想自己是冀州侯爵位未来的继承人,来日必定统帅白虎军团,像我母亲那样镇守边关,闯一番天地,建一番功业。”
“为盛世太平添砖加瓦,为黎民百姓守护安定。”
“扶危济困,管天下不平事,杀恶人,护好人……”
“可我看了那些之后,我心里的热血和激情好像淡去了许许多多。”
“这时间管不完的不平事,杀不尽的恶人,护不住的好人……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和事,不能以好坏善恶来区分。”
“我心里忽然就有些累了。”
沈凝话到此处,沉默了一会儿才悠悠说道:“其实要不是这身份之顾,我并不太愿意待在京城,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每一个人都带着面具,笑容不是真笑容,眼泪不是真眼泪。”
“我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也并不想知道。”
容澈安静地听着,狭长深邃的眸子落在沈凝的发髻之上,等着沈凝不说话了,他抬起手落在沈凝发顶,“我大概能理解。”
但并不太能感同身受。
而且他很清楚,身份限制住了他和沈凝。
即便他们不想待在这里,也由不得他们。
“你如果实在不喜欢尔虞我诈,不愿意插足在其中,那就不必太关心那些,一切有我。”容澈温声劝慰:“我做得来,得心应手。”
沈凝抬头。
容澈放在她发顶的手便落在了沈凝的脸颊上。
沈凝浅笑嫣然,歪头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容澈的手:“我虽然心里有这一些想法,但是我也知道现实不如我所愿。”
“我们不愿争抢,可旁人不会放过我们,这是由不得我们的。”
“那些人都是豺狼虎豹,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冲在前头对付?我和你一起。”
沈凝的眼睛沁着碎星一样的闪亮,那“一起”二字说出来的时候,认真、郑重。
容澈只觉得喉间被人塞了一块糖一样,口舌生津,一路甜到了心坎儿里面去。
他愿护沈凝周全,让她安逸。
也愿站在一起,手牵着手并肩作战,只要是和她在一起就好。
她想如何都可以。
……
容楚灵是公主,即便是不受陛下宠爱,那也代表着皇家,出嫁自有公主的体面。
随侍的女官、宫娥等全都按照规格配齐。
裴书辞被贴身亲随扶着进到喜房之中的时候,女官站在雕花门隔断边上,里头共八个宫娥也安静站立,身高姿态几乎完全一致。
女官看着一脸通红的裴书辞,微微皱起眉头,“怎么让少将军喝了这么多?”
扶着裴书辞的两个亲随对视一眼,都低下头去。
内室里,坐在喜床上的容楚灵低柔说道:“玉宛。”
女官便没再多说,朝着容楚灵方向福了福身,而后示意宫娥上前扶持,将裴书辞从两个亲随手中接过来。
女官玉宛说:“你们下去吧。”
裴书辞那两个护卫拱手行礼,无声地退了出去。
今晚这院子里好多公主护卫,外头则是沈府府兵,可谓是里三层外三层,并不需要他们寸步不离守护在此处。
两人今日也累得够呛,便决定先回房洗漱歇息一二。
等到了房间里,一人点灯另外一人说道:“说起来咱们可真够冤的,酒几乎都是咱们喝的,少将军只喝了三杯。”
另一人摇头:“谁叫少将军只三杯的酒量?”
喜房之中,宫娥扶着裴书辞走向床榻。
裴书辞醉的厉害,手软脚软,两个宫娥一开始还能勉强扶持,到近前的时候扶持不住,竟惊呼一声栽倒。
裴书辞的身子便朝着床榻摔去,将躲闪不及的容楚灵压个正着。
裴书辞的额头撞上了容楚灵的鼻子,直撞的她痛到眼睛里下意识地涌出泪花来。
“公主!”玉宛惊呼一声,一边快步上前一边低喝:“都愣住做什么?还不快来扶人!”
宫娥们也立即上前,七手八脚地将裴书辞从容楚灵身上挪开,把他总算搬到了床上去。
容楚灵喘着气,手捂在自己的鼻子上。
玉宛担忧地说道:“公主您怎么样?”
“我没事。”容楚灵声音极低,吩咐道:“去煮一碗醒酒汤来,然后你们都去休息吧,少将军我来照看。”
有六个宫娥行礼退了下去,只留下玉宛和两个容楚灵的贴身宫婢。
玉宛查看了一下容楚灵的鼻子,稍微有些发红,倒是没什么大碍。
她微微皱着眉头。
喝成这样,今晚是别指望圆房了。
她是容焕那做哥哥的派给容楚灵的女官,也是左膀右臂,只看这姿态,心中不由怪责裴书辞,大婚之夜喝的醉汹汹,岂不是不给公主面子?
容楚灵倒是神色如常,甚至心里还稍稍松了口气。
毕竟她和裴书辞只不过数面之缘,话都没说过几次。
这门婚事其实更多是因局势所迫,不得不选。
先前她还有些担心,新婚之夜会尴尬,不知所措,如今他喝醉了倒是正好。
她带着婢女替裴书辞宽了衣,醒酒汤在这时也送到了。
婢女懂事地上前,扶起裴书辞,并且在裴书辞身后垫了好几个靠垫,让他靠躺着。
容楚灵犹豫地看了那醒酒汤一眼,上前端起碗来,坐在床榻边上,将醒酒汤一勺一勺喂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