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濑川羽央在某天夜里病倒了。
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大约只是因为实在疲惫,又处在冬春换季之时,再加上本来身体就称不上好,在某一天病势就汹涌地来了。她自己倒是非常冷静,本来第二天要去现世处理一点事情,早晨醒来关节骨缝儿都酸痛,一摸自己额头滚烫,干干脆脆地掏出手机来把在现世该请的假请个干净,又倒下去睡了。唯一的事情是忘了通报近侍,那天晨起连明石国行都被爱染和萤丸拖起来吃了早饭,压切长谷部也没见到按计划应早早起来往现世去的审神者。
于是绫濑川羽央再醒来看见的是长谷部一张端秀面孔,只是眼睛里写着细微惊慌,扣在枕边握惯了刀的手微微颤着。
“怎么了吗,时间溯行军打到本丸来了吗?”
她还没睡醒,加之病气沉沉,脑子还昏乱着,迷茫地望向自己的近侍先生,全然没反应到他怎么进来这里,只伸手下意识去握枕边的手——竟然是微凉的。怔一怔她才反应过来,八成是自己烧得太烫。而压切长谷部见她睁开眼,又赶忙收拢起表情来,变成平时见到面那种噙着一点儿笑,温柔从容又专注的样子了。
“没有那种事。您现在感觉还好吗?”
“还好,我这就起来。”
脑子迟钝昏暗地转了转,绫濑川羽央似乎是会错了自家近侍来访的意思。不知道谁给她的勇气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可以起床了的状态,从床褥里支起身子,又伸手顺一顺自己睡乱的长卷发,惺忪地去寻前夜睡前挂在一旁的外衫。
一边迈过被褥去,她一边回过头去看着压切长谷部,似乎想要问他自己睡掉的这半个早上耽误了多少工作。这对清醒时候的她来说当然不是困难的动作,但此时可不是这样的时候,她险些绊倒,一头栽下去时徒劳地想要扶住什么的手被跨前一步的压切长谷部一把接住。
绫濑川羽央被自己气得失笑,赶忙举起袖子掩住自己的表情,只留一双眼睛在外边。长谷部今天也穿了那套灰紫的柔软料子,衣袖还沾着一点从院里带来的若隐若现的凉气,让她昏昏然间很想把脸颊贴在上边,但当然她终究没这样做,只在他臂上借了一下力,就踉跄着站稳了。
“真是可靠啊,长谷部先生。”
最后她只这么说,声音微细像轻叹,没有抬起来的一只手还虚虚牵着他一角羽织。压切长谷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弯下腰捡起被子来把他病得不知今夕何夕的主上裹住,重新扶着躺回她温暖的床褥里去。
“您休息吧,在您病好之前的全部工作请交给我来做。”
他语尾有压抑的颤抖,而羽央全然状况外地眨了眨眼,手指拂过他微蹙的眉心——她即便怀着灵力也只身为人类,早习惯偶尔袭来的大小病痛,在这时很难读懂他的情绪。
“我会早点好起来的,耽误的事情也会补起来,在这之前请务必别太辛苦了。”
她于是说,被子拉到眼睛下方,深琥珀色的眼睛诚恳地注视着她的近侍,眼神有点憔悴又充满信任。但压切长谷部有点一反常态地躲避开目光,只在退出门去之前替她反复将被角掖了又掖。
迷迷糊糊又昏睡过几片刻,她听见敲门的声音轻轻响起来。附有灵力的门在这个时候显得尤其方便,只需要有主人允许就能自己滑开,无需亲自下去开门——是笑面青江和蜂须贺虎彻一起来了,还带着什么东西。
“哦呀,真的很严重吗?我还以为长谷部君只是大惊小怪呢。”
绫濑川羽央坐起身,青江坐在她枕边,把凉凉的掌心贴在她的额头上,笑眯眯地问。一边蜂须贺在瓷杯里倒了一杯什么,从他动作里飘出酸甜柔和的果香。
“是歌仙做的,药研说生病了补充一点维生素比较好。”
蜂须贺把装满热橘汁的杯子递过来,女人接过来捧在手心,垂下眼来不好意思地笑一笑。
“真是给大家添麻烦了啊。”
“可别说这种话,大家都倚仗着您呐——对了,过一会石切丸要来哦,长谷部君拜托他做个驱邪仪式,不过他有畑当番,大概得等上一等。”
舒展开身体,青江接下话茬来,语调柔和又缓慢,像讲睡前故事。
“不过本丸内无论如何也没那么容易有邪祟的,有太郎和次郎那两兄弟,还有石切丸,还有其他那么多与神明相关的刀剑,再不济也还有我,有什么胆敢前来的邪祟都会被斩成碎片的哟。长谷部君这叫关心则乱啦。”
喝了一口热腾腾的橘汁,温度和糖分都补充了一些,发着高热的绫濑川羽央好像感觉舒服了一点,困在病气里的脑子缓慢地恢复了一点思考的能力。
“长谷部先生现在在做什么呢?”
“就知道你要问他,一早上慌得什么似的,半个本丸都让他吓了一大跳。现在应该在厨房吧?歌仙说看见他从粟田口部屋出来往厨房去。”
蜂须贺虎彻一边说着,绕到羽央身后去坐下,用梳子打散她的头发,挽成方便躺卧又整齐体面的发髻。羽央抚了抚颈间碎发向他道谢,几乎是有点惊异于他的手艺了,而蜂须贺只笑一笑,把梳子收好了。
“知道你是在病着,但是虎彻真品的主公总得体体面面的才像话啊。”
这时候门被很温和地敲响了,石切丸的声音从外边响起来,是问她他这时候方不方便进来——是有关驱邪仪式的事情。羽央应了声,青江和蜂须贺不打算打扰仪式便一道告了辞,离开前两个人还不忘嘱咐她要把歌仙煮的热橘汁喝完。于是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捧着杯子看石切丸认真地挥舞御币,慢慢地就跟着那个节奏有点出了神。
想什么呢,又大约是什么都没想,只模模糊糊地在思索蜂须贺说长谷部“慌得跟什么似的”。长谷部慌起来是什么样儿呢?于是她又忆起枕边冰凉的微颤的那只手,以及离开前闪躲的眼神。只是那还没法把思绪补齐,也许下次要托一托陆奥守和他的相机,但那样又是否太冒犯了呢?她漫无目的地想着,到石切丸已经把御币放下来,目光里是温和诚恳的探询——她走神走得太认真,全没听见他仪式结束之后说了什么。
“真是不好意思,石切丸殿……”
羽央禁不住要用尊称,要不是还晕眩得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