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知道王妃是幕后推动之人。
宋今纾目光复杂地看着摇摇欲坠的郭氏,她好似忽然间泄了气,直接从床上跌落了下来。
刚刚的吼声,变成了喉间化不掉的苦涩,她几乎声泪俱下。
“你知道吗,父母为了养活弟弟,早早地将我贱卖给了人牙子,是王爷看到我,把我带回王府的。”
“那时候他身边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是我一直陪着他,他对我许下白头之约,告诉我,此生非我不可!”
“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无忌惮地偏爱我,会在我犯错时,包容地哄着我。”
说到这里,郭氏好似跌入了那段回忆里,沉寂了许久才收拾好心情,以一种近乎冷漠的语气控诉着。
“是他要我活得真性情一些,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不必事事容忍,将委屈全都自己吞下!如今也是他怪我嚣张跋扈,做事毫无底线!”
“昔日把我纵容成这个样子的人,如今居然反过头来怪我是个毒妇!”
宋今纾当然全都知道。
她还知道,后来的萧定祁违背了誓言,娶了高门贵女,和她们生下孩子,而郭氏依旧只是个通房丫鬟。
他开始厌恶她的真性情,希望她谨小慎微地讨好他一些,多顺着他,直到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郭氏字字泣血,这场博弈里,两人难分对错。
外面的人已经在催促快些动身,话说到这里,郭氏索性直言道。
“我只告诉你一件事,莫要对三妻四妾的男人付出真心,面对他,一半贪财好色,剩下的演一演也就罢了。”
“也别信什么后宅的姐妹真情,她们各个都想要你的命!”
“宋今纾,我真的不甘心,你要替我好好活下去!”
她话音落的那一瞬间,催促的人已经到了房门口,郭氏将他们唤了进去。
宋今纾慢慢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心里莫名压抑。
她将要迈出门槛的那一瞬间,伴随着几道惊呼声,撞柱的闷响陡然传来。
当着下人的面,郭新月忽然一头撞向了屋内支撑房梁的柱子,当场暴毙,死不瞑目。
宋今纾只是脚步微顿,若无其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今日没人陪她过来,回梅苑的这条路好像变得格外的长。
她经历过生死离别的场面,知道离别才是人生常态。
可头一次,有人如此满腔怨怼,在她眼皮子底下自杀。
她留下的话振聋发聩,宋今纾听进去几分。
宋今纾从浓密的树丛间穿过,越往里走,越感觉后背爬上冷意,额头浸着薄薄的冷汗。
远处的旧戏台子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瞧见她步履匆匆,忽然出声。
“何必这么慌乱?她的死和你又没关系。”
宋今纾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颗心瞬间快要跳出嗓子眼,强行稳住慌乱的神色。
她心有余悸地抬起头,余光迅速打量,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又福了身子。
“给裴姐姐请安,我没想到有人在这儿,举止有些冲撞了姐姐,还望见谅。”
“其实倒也说不上慌乱,只是之前那样活泼的一个人,如今死在了我跟前,难免有些唏嘘。”
裴氏微眯着的目光中露出一丝笑意,护着尚未隆起的小腹缓缓走来,也正是因此,宋今纾才一眼就猜出了她的身份。
裴氏十分看重这个孩子,如今已经要两个下人搀扶着,走起路来都小心翼翼的。
宋今纾上来先道了歉,裴氏听着还算愉悦,察觉她胆怯,更是没了敌意。
只是到了宋今纾跟前后,目光从她脸上一晃而过,随即笑意便淡了几分。
“还算聪明,不愧是宫里出来的,礼仪规矩学得倒是不错,这种皮囊也是百里挑一呢。”
她略有几分阴阳怪气。
“王粲的《神女赋》写道,体纤约而方足,肤柔曼以丰盈, 发似玄鉴,鬓类削成,说的便是你这般女子了。”
宋今纾赶紧低头。
“奴婢小小侍妾,自知粗鄙不堪,已经腆颜与夫人姐妹相称,万万配不上夫人您如此夸赞了。”
旁人家的侍妾,大多都是主母身边的体己丫鬟收入房中,是以终身不可扶正,还得如旧时丫鬟般伺候着正室、侧室。
眼下,她知道裴氏生的哪门子的气,当即伏低做小。
“反倒是姐姐您,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
“奴婢是个笨嘴拙舌的人,也不大识字,但见到姐姐的第一眼,忽然想起这赋中所写的朱颜熙曜、晔若春华,大概说的就是姐姐这般美人了。”
裴氏扫她一眼,微挑眉峰,也没再多为难宋今纾,打着哈欠往回走了。
“如今有了身子,走几步便疲累了,哎。”
宋今纾依旧礼数周到,“姐姐慢走,等来日姐姐平安产子,我必定带着礼物前去贺喜。”
裴氏背对着她摆摆手,瞧着便知道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
至于产子……宋今纾笑笑,绕过旧戏台子往回走。
还有十几日,裴氏遭遇暗害、险些失子的事情,会将后宅的水彻底搅乱。
她在博弈中隐忍不发,而其中有小人浑水摸鱼、趁乱出手,彻底害死了她的孩子。
到最后,裴氏义无反顾杀出重围,问罪主母。
一场又一场的大戏,将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