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樊华从十三里沟的“大众洗浴”回到华平市区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下午五点过。公寓周边的中学和小学都放学了。
她和室友合租的老公寓楼有年头了，隔音不好，孩子们熙熙嚷嚷的喧哗和吵闹声源源不断地传来，女演员下意识地皱皱眉头，“咣”的一声将窗子关上。
夕晒从朝西的窗子直透进来，她眯了眯眼睛，有些燥，也有些乏了。
靠在椅背上歇了一会神，樊华做两个深呼吸，自口袋中摸出那张青年的半身像，凝视半晌，又有了些精神。
27号储物柜里放置了一个普通的灰黑色双肩背包，一个夹层上了锁，另一个可以自由打开的夹层里，是一份薄薄的档案：
Hudson John Grant，霍德森·琼·格兰特，1979年12月30日出生于北迈加的新州，现年27岁；
2001年，霍德森·琼·格兰特于新州社区大学职业技术教育学院完成了学业，主修水管道装置与系统；同年，也修习了金融与经济专业的文凭课程。
2003年，霍德森·琼·格兰特持旅游签证进入本地，同年受到雇佣，成为语言机构的外文补习外教，旅游签证转工作签证，由雇主担保，工作签证延续至今。
这是一份完整，普通，但并不一定真实的履历。
樊华撑着额头，将这前三页档案前前后后地浏览了几遍，然后轻轻地将它们撕成细小的碎片，放进马桶里，冲入下水道。
她只留下了档案袋中的最后一页：一张电影的演员招募宣传单。
是最普通不过的电影演员招募广告，标题是七个很文艺的大字：《在高原的大道上》。
拈起宣传单，樊华粗粗地看了看：名不见经传的出品方，导演，制作团队，拍摄周期也不长，这显然是一部自己拍给自己看，播出之后基本无人问津的文艺片。
薄薄的一张广告单上，只有两点得到了樊华的注意：
《高原大道》将在山极无人区的高原A79大道进行实景拍摄，演员包吃住三到六个月，片酬另计。
而“重要角色招募”中，其中一位角色名为“温斯顿”的，招募介绍里特别注明了：需要北迈加友人出演。
“山极高原”“实景拍摄”与“北迈加友人”这几个字外面，被罗女士用红色的圆珠笔画上了圈。樊华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新目标，霍德森·琼·格兰特，这普普通通的水管工，外教，显然就是准备参演这三流文艺电影的“北迈加友人”。
樊华又摸出来那张半身像瞧了瞧，自己点点头：
这位霍德森的脸，确实有点混血的意思：眼窝深，下颌钝，只是被青色的胡茬挡住了，看不太出来。
在这种根本没有人会看的文艺片里面，仔细化化妆，膏抹膏抹，大概足够滥竽充数当个“北迈加人”用了。
而这人与这个文艺电影的这点牵扯，大概也是这项行动任务需要她参与的原因：
十三流小演员“樊华”半只脚处在娱乐圈内，总归有些自己的门道。
这样想着，她一面将照片收进上衣内侧的口袋，一面在电脑上调出《高原大道》的剧务资料。将已公布的演职员表仔细浏览一遍，樊华拿起公寓的电话线路，按下编剧陈青的个人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对方接起来，樊华眼神平静，语气恭维：
“下午好，陈姐。打扰您休息了吗？对，是我，樊华。
“托您的福，一向还好。
“您呢，母亲的腰肌劳损好些了没有？嗨，您说巧不巧，上次我跟您提的那位医生，对，303医院的专家孟大夫，昨天刚跟我说，这两天暑假过去，他的挂号终于有空了。要不，我给您介绍一下？
“……我？我能有什么忙的，物色新戏呗。
“是，《在高原的大道上》。
“没有，没有，哪儿敢在您面前耍滑头？就是仰慕洪导演，想要个机会。虽然成事在天，但是谋事在人嘛，我总要尽到最大的努力争取一下，是不是？
“对，我的公司是世华天际。139 xxxx 0610，艺人总监田娟，田女士。
“孟大夫的私人号码，您记一下：136 xxxx 0514。
“您也保重身体，代问您母亲好。
“……谢谢，再见。”
挂断电话，樊华嘴角牵出一个微笑。
圈子里这点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一个电话，这位与她这个高级龙套有过数面之缘的陈编剧得到303医院一把手的门诊号，而她得到《高原大道》的试镜门路，不过是你来我往，顺水推舟，皆大欢喜。
放下电话，公寓大门口传来响动：是合租的室友屠芳原下班回到家了。
边披上大衣边走出房间，樊华笑着说：“别换衣服了，屠屠，今天我有新工资到账，有钱了，我们晚上出去吃吧。”
樊华和屠芳原居住的小区位于城西的影视城旁，离市中心有一定的距离，市容不太好，楼下的“大排档”美食街也十分廉价：
塑料大棚里，桌子裂了缝，椅子底下粘着一些嚼过的口香糖；地面上洒着些汤水和油渍，可柜台里陈列的小吃是真的香。烤鸭，小炒，羊肉串，两个女孩子站在柜台前直咂嘴。
樊华点了半只酱烧鸭，配上花生毛豆和啤酒，再加上屠芳原的一碗麻辣烫，上菜的一瞬间，香味就盈满了鼻腔。
屠芳原提起筷子，愉快地说：“你说说，什么叫满足，什么叫幸福？啊？樊华。”
樊华配合地说：“这就叫满足，这就叫幸福。”
两个女生笑成一团。
排档外头摆着个十七寸的小电视，重播着05年大热的讯集剧《暗斗》。
剧里正乒乒乓乓演得热闹：讯集人员为了得到讯报，大张旗鼓地突击反派的据点。双方就此展开打斗，打打杀杀，大呼小叫，好不热闹。
樊华咬一口鸭肉，笑着摇了摇头：“现实生活中，各个讯集组织的那些讯集员，哪个不是尽量低调行事，谁像这里面演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