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生入水后神色平静,张开四肢毫不慌乱。
冰冷的水瞬间浸透她的发肤,从水中望出去,恍如另外一个世界。太子站在池边冷冷看着,见她沉入池底许久没有浮出水面,张口唤了两声也无人应答,猛地忆起她一直学不会游泳,连外衫也顾不得脱就跳了下去。
经过冷水这么一激,她的酒意瞬间散去不少,攀附着太子来到池边后伏在池边呕了几口水,抹了把脸,笑道:“溺水的感觉委实糟糕,呵,师哥你好狠的心呐,这是要杀妻吗?”
太子没有看她一眼,扬声吩咐过下人烧水后,径直去了里间更衣。闻言顿了顿,却没出声。
室内静了片刻,外面传来白衣的声音。“殿下,有人闯进府中要找小公子。”
冯春生咦了一声,后知后觉道:“是他?带来见我。”
她随手扯下搭在屏风上的衣袍裹上,又拽了把椅子摆在廊下。夜风袭来带着香气,她坐成了一个W的形状,仰头望着星空。
很快人就被带来了,十三跪在她面前,冯春生不言不语,他便也不开口。太子换了干净的衣服立在门口,透过窗格的缝隙注视着外面的情景。
过了片刻,冯春生突然问道:“你遇到过杀不了的人吗?”
“遇到过。”
“那该如何?”
十三淡淡道:“那就不杀。”
“不杀不足泄愤又该如何?”
“出去走走,看看美景,吃些美食,听一曲好戏,酣睡一觉。”他娓娓道来:“愤怒只是情绪,不过是缘于对自己无能而感到愤恨,与他人无关。”
冯春生笑了起来,呵呵半晌,“确实如此。”
“你此来为何?”
“投靠于你。”
冯春生起身靠在椅背上反驳道,“不,不,你这是在卖身,若我应下,你的一切都将属于我,从里到外,从身体到灵魂,我思即是你所从,我令便是你所忠。”
“可以,只要你能个庇佑桑果一世安康。”
冯春生阖上眼,复又睁开。“没那么简单,我要你的投名状。”
十三看着她,等她提出要求。冯春生又仰倒,垂着头看着一片繁星,粉蓝色的短发嘀嗒嘀嗒往下滴着水。“我要亡月奴的人头。”
十三眯起眼,思索片刻,却道:“我不是他的对手,但我可以为了杀他献出生命。待我死后,望你能善待桑果,践行诺言。”
“呵,你死了,投名状我未收到,怎能算我应了你的要求?”冯春生一下一下踢着腿,悠悠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十三应下,起身离去。
冯春生就维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望着天,眼睛瞪得大大的,空洞无物,醒酒后那种伤及自尊的感觉再度袭来。
他说的对,从来愤怒不源自于别人,而源于自我的无能。就如同你从来不会被蝼蚁是否挡了去路而生气,但你会因为别人的优秀而耿耿于怀。
冯春生捂住眼,停了片刻起身走进汤池。一件件拨下湿透的衣物,赤身裸体去泡澡。太子深吸口气,背过身站着却没有离开。
室内氤氲雾气渐起,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太子累了一天,此刻颇觉疲惫。几次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赵黓这两个字方才刺得他痛极,他奋不顾身拦在冯春生面前挡下那一剑时,不知春生是否感动?
当是感动的吧,不然怎么在离开前那么认真地询问他的姓名?她浪荡惯了,游戏人间,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人,一旦动起真情来,想必是极热忱而专注的吧。九死不悔?只他一人?
太子头痛欲裂,阖上眼静默半晌。
冯春生泡得酒气上头,迷迷糊糊爬出池子,径直朝着太子所站的位置而去,她伸出手自他后背抱住他。
太子大惊,低头看到她的□□的手臂,眸子里微光瞬间覆灭殆尽。他一动不动,听她轻声道:“师哥,我想回枯木山。”
“不许。”
冯春生收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紧些。
“明日便送你回相府,你只需等本王去迎娶,旁的不许再节外生枝,更不许迈出相府一步。”
“不。”
太子蹙眉。
“我回相府,便是相府千金。我欲如何,与太子殿下何干?”冯春生呵呵地笑起来,“我要着盛装,描眉涂唇赴宴会。都说京都多俊杰,我要悉心打扮一番,收拜贴,看尽京都好儿郎……”
“你敢!”太子挣脱她,解下外袍,转身的瞬间将她整个人裹在其中。冯春生饮了酒,又泡了澡,此时身体发烫,烫得太子掌心都是汗。偏她还仰着那张巴掌大的脸孔冲他笑得天真,太子怒不可遏,眉目都是警告,“本王只当你酒后胡言,若还得寸进尺,可别怪本王不客气。”
冯春生恼他楼阁之上镇定如斯,袖手旁观,赵黓两个字脱口而出时,就要看他暴跳如雷,要看他不再气定神闲。可当太子认真后,她又怂了起来。她想冯春生,你可真混蛋,赵黓如何能与太子相提并论?他今夜的所作所为半分错处都没有,反倒是随机应变借力打力的典范!
不费一兵一卒,汤从新一案便迎来转机,这等手段岂是寻常?
她这么想着又忍不住咧嘴笑起来,赵群若妇人之仁,优柔寡断,倒不值得自己立誓结盟,誓死追随了。
“我是逗你的,师哥可别放在心上。”冯春生打个呵欠,欲回房休息。“明日我带青葵回相府,定会老老实实,足不出户的。”
“青葵留下。”
冯春生迈出的脚顿了顿,神色复杂。不过几息罢了,她故作轻松地呼口气,又转过身来,鼓着腮帮子,不满道:“师哥你生我气了?”
太子不语,捏了捏鼻梁,坐下来闭目养神。
冯春生凑过去蹲在他脚边,脑子转得飞快,进而小心翼翼讨好道:“师哥你要不要看看我的伤口,我全身都好痛啊。你怎么不问问我?你都不关心我。”
“师哥?”
太子始终不语。
冯春生轻叹口气,把头枕在他膝上。向太子示弱是她这些年做得最多的事情,有些是出自真心,更多是假意。太子从来都懂,却不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