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将将斜过宫殿,檐角的螭吻只一半沐浴在阳光下,瞧着阴晴难辨,颇为威严。
太子与白衣绕过主殿朝着平妃娘娘的宫殿走去,路上遇到姜寒光领着禁军在值守,叩拜后各自离开。见着姜寒光神情萎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白衣淡淡道:“殿下为何不肯见姜统领?”
太子缓步走着,想起冯春生那夜说过的话,当心姓姜的侍卫。会是说姜寒光吗?他不能确定,姜寒光当初的投诚并没有非选自己不可的理由,他掌管禁军,是最接近皇帝的人,也是一旦发生变故,最能左右局势的人。为何选择站在自己这边呢?
“去筛选一遍,本王要整个禁军守卫营中所有姓姜的侍卫的名单和底细。”
“是。”白衣应下,“殿下,为何杜大人要挑平霁王下手?”
“因为在她眼里,太子是个庸才,一旦她自己诞下龙子,便可叫自己的孩子取而代之。”太子说得平淡无奇,但内容却令人咋舌。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就是怡妃。现下她有身孕的消息还未传开,必然是有隐情。但无论何种原因,怡妃都认为平霁王更难对付,是个大的祸患,需和无能的太子联手铲除。平霁王一旦失势,对付太子岂不易如反掌。
易如反掌吗?太子冷笑一声,大步跨过门槛。
平妃娘娘不知从何时起,心如止水,吃斋念佛,极少出门,也不再争宠,过着在宫中隐居的日子。这样也好,反倒再没有是非上门,养的宁月性子纯真,得以平安长大。
但,弊端也是显而易见。想要的不懂争取,又软弱可欺,性子倔强不懂变通,这皇宫不适合她,早早嫁人倒是个好出路。
太子走得快,一路避开各色眼线。甫一进门,便瞧见正厅内端坐着着素色衣袍的女子跪在蒲团上对着一个大筐在捡东西。弯着腰,脊梁笔直,这姿势累人,却不知一个女流如何坚持住的。
太子进得门内,这便看清了,原是平妃娘娘在一筐绿豆红豆中捡拾小黄豆。
白衣尾随进来,一眼看见不由得蹙眉,这是作何?
太子却一瞬间反应过来,平妃娘娘这是得罪人了。宫里头要整一个人,多的是办法。这种小儿科,只不过是警告,小惩大诫罢了。
待他们行过礼,平妃娘娘面上仍无怨色,平静得好似深潭古井,一点波澜也无。她继续自己的动作,不看任何人。太子耐心惯常惊人,也不落座,负手在背打量起堆在条案上的经书来。
不知捡拾了多久,平妃娘娘怀里捧着的瓷碗中仍旧只有浅浅的一层。
伺候起居的嬷嬷赶来奉茶,她久在宫中,甚至经历两朝帝王,即便是块朽木也磨得开了些许窍。这诺大的宫殿看着富丽堂皇,实则像冷宫般,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半个外人,更不提皇帝陛下了。
这会儿太子居然能来,她委实诧异,更不啻于看到了黎明前最亮的那颗星。
嬷嬷忍不住抹眼泪,连连叹气。“殿下您有所不知,若非什么大事,我们娘娘平日里连这殿门都不出一步,俗事一概不问,一心虔诚礼佛,可,可怎想,居然还会遭此大难呢。”
白衣接口问道:“今日这是什么情况?娘娘在做什么?你们还看着不去帮忙?”
许是白衣虽话不好听,但仪态算得温和有礼又诚恳,嬷嬷才敢继续啜泣道:“公子啊,您听老奴细说。先说王姬,自落水后,整日里无精打采,少食寡言,精神恍惚,连做个女红都怔怔愣愣的,偶尔还会口出痴言,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可太医看也看过了,该喝的汤药也都喝了,就是不见好转。整日里要去什么花田海下,却又说不出究竟在哪里。”
她摸了把眼泪,继续道:“再说我们娘娘,好端端的待在自己宫里,不知哪里做的不对,怎就得罪了皇后娘娘?昨日李公公命人送来这一筐豆子,非要分出个金色的,红色的来。还不许下人们帮忙,这就算了,还,还硬叫娘娘礼佛那般虔诚,得跪着分!这,这不是欺负……”
“喜嬷嬷……休要胡言。”
平妃娘娘委实是累了,薄薄的脊背略略塌落,终于放下手中捡豆子的活抬起头来,轻叹口气,浅笑道:“殿下有心了,只是瞧着时辰不早了,殿下公务繁忙,没有必要耗在这里,还请回吧。”
太子理了理袖口的褶皱,淡淡道:“本王不想插手宁月的事情,但真相始终未大白,恐怕还不能算完。”
平妃再度叹口气,劝道:“殿下何必如此执着,此事一旦公之于众,没有赢家。”
正说着,有小宫女跑来通传道:“禀娘娘,相爷夫人来了。”
“请。”太子不待平妃娘娘回复,率先开口。
这宫里的人唯唯诺诺惯了,主子一下令,即刻就照做。
“本宫不是说过,近期不必再来。”一直平淡如水的平妃娘娘,脸色突然冷得可怕。那种常年念佛养成的慈祥感突然就崩裂了,眼底的不耐烦一闪而过。
冯夫人目光无视地扫过她,委身行礼,神色中有着难掩的焦急之色。“娘娘,宁月王姬情况如何了?可还吃不下睡不好?精神呢?这日渐消瘦,熬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冯夫人想着太子已知晓此事,她也不必惺惺作态,大方地关心起来。“太医昨日来了,今日可来吗?开的药方若不对症,还得及早调整,莫要耽误。”
厅中静地可怕,太子神情微妙,平妃娘娘却又进入了一种寂灭的古井无波之中。
唯独白衣,他听着却很是疑惑。这冯夫人不去关心冯家千金的死活,却跑来看望王姬?
而且这种关心明显超出了必要的限度!呵,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巧了,本王也是为着宁月而来。这样吧,嬷嬷前面带路,本王与冯夫人一并去探望王姬。”
事已至此,太子金口一开,谁能拒绝?
期盼的,不愿意的,疑惑的都聚在一处,各怀心思地走着。几人绕过主殿顺着小路来到宁月的住所处,只见冯夫人轻车熟路推开门走进去。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住所,太子与白衣就等在了院中。
他压低了声音与白衣耳语两句,听得白衣神情几变,饶是他处变不惊也大惊失色了!
太子也不坐,不碰任何东西,只负手立着,见